“咱们这么走——”陆承宗坐在车首埋头看着地图，向身旁赶车的杨简道：“这不哈密已经过了么？然后咱们沿着沙州、肃州、凉州、西宁、兰州、平凉……这么一路去河南。”
“凉州？”杨简转头问道：“那不离十方山和天机镇不远了？不怕被人看到？”
“怕什么？”陆承宗不屑道：“走这些大地方住得好、吃得好。进城时咱们躲在车中，下了车就是住店，有谁会看到咱们？再说哪有那么巧？偌大的凉州城里，就能碰到熟人了？”
“那也不妥……”杨简望着远方平滩，喃喃道：“天机镇和十方山门人众多，没准就被哪个撞上了……”
“撞上就撞上呗？”陆承宗道：“大不了就把你逮回去胖揍一顿，把我押回去饿上几天，然后待我脱了身，再救你呗！”
“我倒无妨……英阳怎么办？”杨简皱眉道。
“你还当真了？——”陆承宗笑道：“杨简你知道我哪儿最佩服你吗？就是不管过多长时间，你始终保持着五岁孩童的真心——和智力……”
“你还佩服五岁孩童的武力吧？”
“……”陆承宗从地图上移开眼睛，认真地看向杨简道：“杨简，你的嘴啥时候也这么损了？”
只见杨简亦是惊讶地看向陆承宗，茫然道：“你说什么？”
“我要吃肉！”
“啊！”“啊！”杨简与陆承宗同时惊呼——陆承宗一回手扒开车帘，只见英阳正仰着脑袋望向自己。
“看什么看？”英阳道：“老子要吃肉！”
“哈哈！”“啊哈哈！”杨简扔掉长鞭、陆承宗撇开地图，一起蹿入车中，趴到英阳头前大笑道：“英阳你醒了？”
英阳看着凑过来的两张笑脸，微笑道：“我要吃肉。”
“这没出息的东西——杨简！快快快！拿肉——”陆承宗手忙脚乱一通乱翻，又对英阳道：“人肉你吃不？我这膀子给你！”
此时杨简已取出包裹中的馒头熟肉，堆到英阳面前。
英阳翻身趴好，抬手抓过一块酱羊肉大嚼特嚼。
“慢点儿吃！”陆承宗叫道：“有十几斤呢，足够你吃的……对了杨简，你问问后面敖姑娘那里，还有什么吃食？”
“她哪吃这些？”杨简道：“她吃也就吃些瓜果梨桃啥的……”
“那也行！找她要去！”
“我不吃那个……”英阳一边狂啃，一边含混道。
“好好好！不吃那个！——我去看看还有啥别的？”杨简笑道：“顺便也得告诉敖姑娘一声啊！”说罢跳下大车。
稍倾，只听一声欢叫，红影闪动，却是敖炎芝蹿了过来。一个箭步轻轻跃上车首，满面笑意地看向英阳，喜道：“醒了？”
英阳点头欲笑，只是两腮涨得鼓鼓的，笑容甚是古怪。
“慢慢吃！慢慢吃！”敖炎芝扫了一眼，皱眉道：“怎么就让他吃凉的？你们也不给热热？”
陆承宗没好气道：“哪来得及啊？这跟饿死鬼似的！”
“凉的好！凉的好！”英阳咽下一口，道：“凉的败火！”
敖炎芝被他这话给逗乐了，笑道：“英阳你怎样了？身上……没事了吧？”
“没事……呃！”英阳噎了一下，道：“死不了！”
“哎我说你这人——”陆承宗向敖炎芝道：“没看人家正照死了猛吃么？你怎么老问话啊？有啥好吃的赶紧拿去！”
“我那儿就一些果子，还有奶皮子……”敖炎芝看看英阳。
“不要……”英阳深吸口气、镇镇嗝，又撒开猛吃。
“奶皮子——”陆承宗探身向英阳道：“奶皮子你不是能吃么？”
“不吃不吃——呃！”英阳张手道：“噎死我了……有酒么？给来口！”
“哎不行！”敖炎芝慌忙阻止：“你大伤未愈，哪能喝酒？”
此时英阳全身的燎泡已是结痂，皮上黑一块红一块的甚是吓人。
“装什么大侠？——”陆承宗总算附和了一回敖炎芝，向英阳道：“你就先喝水吧，喝酒你酒量也不行啊……”
英阳灌了一大口水，仰着脖子僵住，极其费力地往下顶食物。缓了一时、方是喘道：“不行……呃！这样吃容易噎着，我还是坐起来吧。”
“好——坐起来吧——”杨简凑上来，扶起英阳道：“慢点儿……”
英阳这一坐起，敖炎芝倒觉着有些不妥——
将英阳救下来这些时日，为了涂药方便，他身上只罩着件大袍子——袖宽领大、内无衬衣……且随着英阳的被子撩开，一股浓重的馊臭味儿登时腾起，更坚定了敖炎芝离去的决心……
“英阳你先慢慢吃着——”敖炎芝红着脸道：“我到后面找找，看还有什么你能吃的……”
“肉！”
“肉？”敖炎芝道：“噢噢——我去找找啊，你先吃……”
*
杨简、陆承宗、敖炎芝三人皆是怔怔地看向英阳——
不多会儿功夫，英阳已是吃完十几斤牛羊肉，十来斤馒头，一叠奶皮子，两斤葡萄干、无花果、野酸梅、樱桃李……眼下左手捏个香梨、右手抓着条哈蜜瓜正在狂啃。
“唔、唔……还真甜……”英阳满意地点头道：“以后我也要吃些水果了……不行，还是吃肉好！”
“别急，前面找到村镇，咱们再多多地买！”杨简问道：“你现在……吃饱了么？”
“饱？”英阳翻了杨简一眼，道：“你笑话我？！——你吃这么点儿能饱么？”
杨简忧虑地与陆、敖二人互视一眼，心中暗想，这孩子是不是给烧坏了？
“好好！”杨简应道：“咱们找到人家，再多多地买！这还不管够？”
“唉——”陆承宗叹道：“我原以为我那些银子够足吃足喝几年的，现在一看，连吃馒头都够戗喽……”
“小气鬼——”敖炎芝斜了陆承宗一眼，又向英阳道：“英阳你使劲吃啊，吃还能吃穷了？”
“败家……”陆承宗的话头迅速被杨简眼神打断，转而道：“吃不穷喝不穷，不会算计才受穷……唉！不像某些人、咱手头紧啊，必须得算计着才能过日子……”
“不是哭丧便是哭穷……”敖炎芝小声道。
“谁哭丧了？你见我哭过么？”陆承宗瞪大眼睛道：“我哭丧还不是为了英阳？我哭穷，也还不是为了英阳？我哭得有理、有义、有节……我哭我不丢人！”
“行了！别扯了——”杨简看英阳也吃得差不多了，道：“英阳，你先缓口气儿，给我们讲讲你在空焰寺的事吧！”
“是啊是啊！”敖炎芝欢呼道——她最爱听热闹看热闹，为了听英阳讲故事，连避嫌和臭气都顾不上了。
“有啥好讲的？”英阳苦着脸看看眼前三人，叹道：“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