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天空静爽凉滑,如一幅水洗过的蓝绸,淡淡的浮着的几抹微云又添了几分生动。
蔓生的春草间,时有几声隐隐的虫鸣,从树叶间隙筛落的点点阳光映照在他们的身上,斑驳不清。
离甩脱羯族追捕已经两个时辰了,水妤正坐在河边狼吞虎咽地吃着仅有的几个面饼。没一会明寅不远处走了过来,手中多了几个蓝幽幽的果子。
“不能生火煮食,郡主吃这些杂粮可是为难了。吃几个蛇果解渴。”明寅客客气气地说却毫不客气地把果子朝水妤轻轻一丢,也不管水妤接没接住转过身边走边说:“郡主还是快些点,天黑前得进城。”
水妤一把接住果子,也不计较这些,大口大口地嚼噎。现在的情况水妤当然明了,被追亡的时候其他人被明寅命令退走,她正是昏迷,他只能带着她驾马驰骋。终于拜托追捕,她可不能当拖油瓶!就算是为了自己,她也不能死的那么憋屈。
“好了,走吧!”水妤咽下最后一口干涩,站起身跺了跺好的差不多的左脚,拍了拍裤上的尘土。冲着不远处的明寅喊到。
战马已经精疲力竭而死,他们徒步朝着羯族的中心城——峄城走去。峄城居住的都是羯族人,水妤一身灰头土脸,却恨不得再把脸上涂黑几层让旁人认不出。多亏的她是北方人,身材本就修长,并未引得羯族人注目。
“郡主不必如此担心。峄城虽居住的都是羯族人,但是每天都会有边境的汉人供奉食物以求平安。”明寅淡淡开口。
水妤撇了眼一旁挑着两捆木柴的明寅,怪不得刚刚半天没回来,原来是去砍树了。
白布捆着胳膊和小腿,勾勒出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汗水从侧脸缓缓淌着,混着脸上的泥泞。谁会觉得英姿飒爽的大月将军会成了一个乱脏的樵夫?
正如明寅所说,巡逻的兵队并没有在意他们,一路顺顺畅畅地来到峄城大门。刚可以顺畅地进大门……
“站住。”门口的士兵操着一口水妤听不懂的话,长矛一横挡在水妤面前,她忙着看了明寅。
“官爷,这是一点小钱。”明寅放缓了语气。让将军这样的,放眼整个大月能有谁?
那个壮实的士兵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又一脸贪婪的看着水妤。这眼神真tm的让她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羯族民风开放,可女人,除了羯族的圣女一族,地位低贱,在大街上随处可见贩卖女人甚至汉人当奴隶。那个士兵还想说什么,另一个怕事的扯了他一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了行。
明寅走的大步,水妤要小跑着才追的上。一路上热热闹闹的大街,两人沉默无语。
水妤抿着嘴看着前面的背影,忍着左脚的不适,快步走着。
他生气了。
有什么好生气的,哪里惹他了?
臭脾气,真当自己是大将军了不起?!
水妤在心底默默偷骂着,脸上却不动声色。
昏黄的圆月在云气中若隐若现,朦昧的气息缭绕缠绵在夜的韵律中,笼罩着大地。朱红色的灯笼在鼎沸的人流上,不禁摇晃发出的吱吖,掩盖于喧嚣下。
水妤怔了一下,这是.青楼?!而现在,明寅拉着她从后门溜进去,几个翻身进了一个房间。这是,当采花贼?!
水妤瞄了瞄身边的人,滴溜溜的眼珠子快速的转着。没想到没想到。这男人都是一个样啊!可是?他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果然是什么主子有什么手下!都是骗子!她又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部……╯﹏╰真是!讨厌!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水妤脑海中蔓延着,明寅并没有察觉。若是知道她的心思怕是要拉起来她揍几顿。
但是……没一会水妤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主上。”身着紫百褶金蝶长裙的女子微微拂身,恭敬地说道。
“紫依,安排一下,明天”明寅修长的手指搭在涂了层淡青色瓷釉的茶盖之上,亮晶晶的灯光底下,连指尖都在莹莹地发着光道没什么情绪地说。
“是”紫依又是轻轻拂身,“主上,奴婢准备了房间,沐浴过后,便可以用膳。”
“郡主跟着紫依去吧”
水妤这才有机会看看这婉转轻灵嗓音的主人的正脸。潋滟的桃花眼角微微向上勾起,倒映着水波涟漪。柔和的脸线在灯光下显得温婉迷人,一身紫色的百褶长裙更衬得人华贵。
这紫依明明是汉家的面貌,还是他的手下,可为什么会在峄城青楼?水妤想了想,又不去深究,这怎会是那么简单。
水妤跟着紫依去了另一间屋子沐浴更衣。十七八岁的紫依已经是妖娆的身段,这明寅还真是有福。水妤小声嘀咕着。
氤氲的水汽散漫在屋子里。
“这,不是胡服?”水妤裹着浴帕,放下手中淡黄色的衣服,犹豫了一下对屏风外等着的紫依问道。
只听到紫依微微一笑:“郡主莫要担心了,这是汉家开的青楼。郡主留在这,当然是穿大月的衣衫。”
水妤红了脸,顿了一下,说:“那,可以拿一件红色的吗?”又怕紫依以为她嫌弃,急急地说:“不是这不好看,因为别的色,穿不太惯。”
语罢,外面没了声响,一会只听到门喀吱的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水妤坐着,轻轻抚着案上淡黄色的秀金衣裙。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执着什么。好像是想告诉那个让她不明心痛的人。那个模糊的看不清的人影,她是想告诉些什么呢?水妤想出了神。
“郡主,衣服放在这里了,奴婢在隔壁,有事唤我就好。”紫依的声音打断了水妤的思绪。
“好……谢谢。”水妤笑了笑。
冥冥花正开,扬扬燕新乳……午后的时间里,这里就荒凉得只剩下太阳光了,和着几声稀疏的鸟儿啼鸣。
乳青色的大理石桌旁,水妤拣了张空闲的空闲的石凳,披了件水红色的掐腰纱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散在腰后,更显得面白如玉。
“郡主。”
水妤抬头看着依旧是紫裙飘摇的紫依,等着她的话。
“主上吩咐,明天一早送郡主去李家。”
水妤半天没有回神。从那天来到这里,已经两天没有见过明寅。紫依当然是个细心的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任何水妤怎么闹,她也是淡淡地说着:“主上的吩咐……”
这两天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闲逛,本来安分守己地当个知书达理的郡主,可明寅那家伙却一直没有出现,她只有动不动逗弄会儿伺候在一旁的侍女,或者半夜在烟雾缭绕艳声高涨的时候折腾会来寻乐的客人。
想来还是他有耐心,或已是没有耐心。终于决定明天送水妤离开。她也是待烦了,但出府也不就八九天,感觉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要见明寅。”水妤直视紫依。
“主上吩咐了……”
“我要见明寅!”水妤强硬地打断紫依。什么主上吩咐,什么主上吩咐!她不想听。
“主上尊您一声郡主,就是对您的尊重。您认为主上把你丢在这里是对您的漠视,如若不是回敬王爷的恩情,主上何须照顾您。这本不该是您该来的地方。好好呆在王爷府享受嫡长女的殊荣,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又何必呆在这受苦!”紫依又是一声轻笑,:“郡主,明天就可以回家了。”
水妤的脸一下子煞白。就像是沉溺在深潭中无法自拔。
到底是怎么了,原来自己就是这么没用?
他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也是这样想的?!
“阿妤,没用的!”
“放弃吧!”
“阿妤!不要!”
“不要啊!”
……
紧紧地握紧拳头,指甲渐渐没入手心,她看着已经消失的紫色的身影,眼前也是一阵恍惚。
刚才,是谁在叫我?谁在说话?谁在叫我?
我怎么会放弃呢?我不会放弃的!不会!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