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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凤兮只一味的发愣,如玉的指尖来回轻抚那印章的纹路,脑中似隐现某些端倪却一闪而过,却如狂风猛力击打窗棂,利刃一般直直穿透窗纸立时掠夺烛火燃烧的权利,余辉掩去快的令人措手不及,一室幽暗伸手不见五指,徒留燃烧的气味缠绕鼻尖。

只见方才还冷言冷语的姨娘,竟突显一脸疲惫,只淡淡靠在桌边语气透着萧瑟:“那标记常出现于老爷公文之上,那纹路亦是权力的象征。老爷生前留下了话,不论你最终嫁与承奚王、南云王任何一人,都要将此信亲手交与你……”

经此一言,凤兮立时通体透凉,薄汗频频冒出,不由得跌坐在椅上,细细微喘,久久难以平息:“怎么如此……父亲……”

她喃喃自语着,再难抑制之间的颤抖,抖得信纸沙沙作响。

“他为你取名凤兮,原是希望凤鸣于天,与真龙为舞,如此高的期望竟赋予一个……”话至此,姨娘嘲讽呵呵笑着,难掩一脸厌恶之色,狭长的眸子眯了又眯,虽透着女子的阴柔之美却亦不乏鄙视。

直到此刻,凤兮才将一切串联,才明白这其中竟藏着惊天大事。

可,她不过一女子身又岂可有大作为,父亲手持另一枚“天惊”多年,自然是知此玉可怖用途,可却迟迟不言,偏要等化作尘埃才以其上调兵图样暗示?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正当心中游移不定之时,姨娘的声儿依旧冷冷淡淡,寻不着一丝温度:“景门看似满门荣耀,可笼统算下来亦不过由一干妇孺苦撑,如此薄弱的背景紧靠老爷一身赫赫军功维系,尚显不足,就算你入了皇室也不过是身份平平,比起靠山颇丰的其他嫔妃根本难以上位。可……若是手握军权则不同了,历代帝王但凡有点野心亦最看重军权、疆土,因此老爷即使知晓你手握天惊仍不点破,直至你嫁了有用之人才让我告知一切的原因……”

父亲为保万全并未过早告知,若她身边男子终无能懦弱亦或非帝王之才,怕这件秘密她将永远不会知晓吧。

通过姨娘的口,一切真相巨细无遗,时至今日终点破,却令闻者胆战心惊,触手的玉如烫手山芋扔也不是,藏也不是。

论说嫁妆,无外乎是玉器、佳酿、珠宝、锦衣,却不想竟有虎符陪嫁者——景凤兮。关于这段故事的详细过程并未流传于外,所知者不过三两只,以至于后世传说便知道:“得凤女者,得天下。”待细追究何因,却未果。

凤兮静坐一旁默不作声,事情虽然清楚了,她却并无捅破真相后本该有的轻松谢意,反而顿觉皮肉被撕扯般的痛疼难当,仿若周身被刺穿了无数血窟窿,汩汩脓血止不住的外溢,翻腾汹涌的凶狠叫嚣,直冲脑仁,如沸腾的水烫贴每根神经。

景门虽无外戚,可避免历史上为帝者最忌惮的外戚弄权,可权大如天的后宫嫔妃亦是隐患!

父亲啊父亲,你为女儿如斯考虑,您为女儿铺了通往荣华锦绣的路,您用心良苦实另女儿辛酸唏嘘不已。可您是否想过,倘若女儿当真只看重儿女私情,亦或是注定一生懦弱,瞻前顾后,那这“天惊”便不再是保命仙丹,而是催命符啊!

思及此,凤兮不禁想起往昔几次险些赴死的经历,当时都未生出的恐惧竟在此时掩不住的泛起。

“我自幼便无远大志向,一心只想着悠游山水,自在一生。若非经历几次生死劫难根本不屑于位高权重,而所谓荣华加身于我更是负累……父亲的心愿未免过高,对女儿亦期待过多了。”凤兮低首蹙眉,紧握手中的翠玉,用力过甚关节泛了青筋都恍若未决,那声音涩涩干干,也早没了往日冷冽。

隐隐的,眼前似是闪过一佝偻身影,那人虽是龙冠高戴,大小一致晶莹剔透的罕世珍珠串连于冠下摇摇曳曳,可那珠链后隐现苦涩的眼充满了挣扎,充斥无奈。虽是龙袍加身,彰显皇室最容,彰显王者风范,却罩住了一副老态身躯,无帝王威严,无君王气度,哪见风光,哪见倨傲。

那是奚献帝,步履满山,懒散度日的奚献帝。

在他身后有一窈窕身影,一身凤衣,高傲自负,虎视眈眈的觊觎他身下皇座令他如坐针毡。却见朱色的唇,青黛的眉,魅惑的眼,年轻、貌美、高贵、不服、不逊。

是非成败,奚献帝、尹皇后这对夫妇也终走到了头,虽是世上最亲之人亦是最疏远者,却偏偏一同苟活在波谲云诡、风云变幻的宫廷中,一同苟延残喘的在狼心狗肺之徒眼前做戏,岂不是天下最富足,亦最最可悲的一对?

幸福美满本就不属于皇家,那是世间最平凡之物亦属最难得,渴求、奢求,求而不得。

父亲,若女儿的良人诚如奚献帝者,那女儿岂不是要做尹环?可他不是,他是高翔于天际的雄鹰,是驻足于崖边傲视群小的雄狮,亦是女儿心中已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不离、不弃、不避、不负。

凤兮攥紧了拳头,心中有了主意,那双目亦不再闪烁彷徨。

“我有时候真恨你,恨你娘,恨你的出生,恨你们母子拥有的一切,更恨我所承受的屈辱,恨我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孽障!”突兀的,良久不语的姨娘口出言语咄咄逼人,再望那眼眉竟透着决绝的恨意,令她不解,令她匪夷。

吸了口凉气,凤兮亦回视:“为什么?当真因为妻妾邀宠,因父亲的恩爱难均分么?”

古往今来,女子吃醋,使劲手段争一席之地,早已密织出不同于真刀真枪的修罗场,那是男子难以介入的地界,亦是杀人不见血,行错一步便万劫不复的残酷刑场。

“因为我不能为他产子诞女,因你是他唯一的血脉,因他早将一生最好的呈献给你们母子,摇尾乞怜只为她施舍的一笑,真令我作呕!”姨娘冷眼以对凤兮的哑口无言,继续道:“你兄长、你二姐,均非他所出,而是他麾下死去将领的遗孤。我与你大娘,其他妻妾多年未得一儿半女全因他逼服的断孕之药!想不到,景门唯一的血脉却是最卑贱、最嗜杀的血统结合而成,岂不可笑,岂不悲哀!他一生杀戮无数,所犯下罪孽,所斩杀生灵又岂能数尽?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要他终身无子,亦无子送终,当真活该,当真作孽!”

凤兮骇然,对于这番话难以反驳,径自沉浸于那“唯一的血脉”几个字上。

姨娘笑的疏离,神情愤慨而萧索:“掠人妻子,屠杀其宗族,这便是你那父亲的真正面目,便是我一生都难摆脱的梦魇,直至他死了,被人分尸,被人侮辱,我仍感不到一丝快意,仍难偿我所承受痛苦万分之一。”

姨娘望着一脸狐疑愣神的凤兮,望着她秀雅的脸,妖艳的眼,一举手、一投足竟无不显现倾国之姿,那种卓然独特的气质,那种妖娆风姿竟与昔日的兮奴如出一辙!

她尚记得多年前正值奚朝、蛮奴战事四起时,她所住的边陲小镇百姓唯恐遭战火侵袭,均四散逃离赶往京师方向。

而她一家极为不幸,与路途中恰遇蛮奴将领,父母、兄长均当场被杀,尸横郊野。

她被压至蛮奴军营红帐内,所见皆是奚朝女子,两三人围坐一团于角落。细问之下才知此处名为红帐,实则为姬女居所,注定要过夜夜受欺凌、受侮辱的日子,但有羞愤难当者均自尽了事。

而她,怕死。

是夜,她被强拉进主帅营帐。

她没有呼救,亦没有挣扎,而是睁大了眼牢牢记住上方男子的样貌,将他粗鲁施暴的一切恶性印刻于心底,永生难以磨灭。

他说他叫昊尤,是蛮奴大将军,家中有妻强悍,因此对她乖顺服帖甚为喜爱。

她知道她并不美,她只是听话,最起码在昊尤眼中是的。

听闻蛮奴女子大多凶狠毒辣,且奚朝女子柔情似水自是有不同韵味。

也难怪昊尤对她一阵痴迷,尤其喜爱轻抚她的眼。

可也仅此于一阵,几日后昊尤之妻来了军营,因有人密报昊尤圈养了姬妾于帐内,便要来捉奸。

那晚,她正于昊尤身下辗转承欢,突然帐帘被掀开,一耀眼夺目的身影闯了进来:“贱人!”

昊尤为她挡开一剑。

惊慌片刻后,她这才望清楚来人。

烛火斑驳闪着光影,而那女子竟有副倾国之貌,执鞭的手细腻白皙,因帐内灌入的冷风而摇曳的袖、裙摆,更突显身躯的凹凸有致,幽幽深眸充斥着怒火更显夺目,诚如最上等的宝石。

那女子唇边勾出个残酷的弧度,笑的极冷,眼中阴森森的如利剑。

夫偷情,妻愤愤,而她只是路人,毫无选择的介入这对夫妇中,充当了牺牲品。因她望见了昊尤眼中的痴迷,竟牢牢锁住那女子周身,那是一种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光芒……这几夜,于烛火照耀下,她亦从他眼中望见过,却似透过她望住的是另一人的魂魄,又远又近。

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女人的眸子竟与她有几分相似。一双晶亮的眼镶嵌于她平凡的脸上,璀璨夺目,那是她平生最大的骄傲。

如今,那骄傲却顿时沦为耻辱。

至此,她终于明白那所谓的****,亦不过是一个毫无价值的替代品暂时充当承受思念的物件罢了,真是可笑!

“兮奴,本王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些下作女子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昊尤一开口就是冷箭,结结实实的扎了她一身。

可她除了觉得备受侮辱,心中竟并无刺痛感。

兮奴冷目望来,冷声笑了:“那你现在就杀了她!”

昊尤沉默,背对着床榻回视着妻子,突然也扯出一个笑,笑的开怀,笑的肆意,似是满意妻子的醋味,似是心悦这种妒意,似是他大丈夫的虚荣均被瞬间填满,那快意甚至再也盛不下了,洒了一地。

她还未晃神,就他毫不犹豫的提剑回身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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