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之?”那些人看见了张放,也不由一同怔住。
张放实在没想到刚入岱山第一天就又碰见了熟人,这些家伙不是应该在书院上课的吗,怎么有功夫跑来了岱山?
“你们怎么在这?”他疑惑地问。
“许你来,就不许我等来?”一人从众学子中跳出来,正是柳大同,“夫子不是病了么,反正书院无课,我们闲着无聊,就相约到岱山来游玩呀。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吗?”
夫子病了?张放愕然。夫子因为年老,最近确实常犯些病,可这次他离开梧丘时,分明看到夫子身上没有一点要生病的迹象,怎么他与晏雨刚一离开,夫子就病了?不会是装病吧?想起吩咐自己带晏雨来岱山时夫子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张放觉得大有蹊跷。
那边柳大同仍还在絮叨不停,“今早去你家里找你,想邀你同来的,却发现你家门紧锁,还以为你干什么去了,原来是也到了岱山,看来我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去了。喂,你不会一个人来的吧?”
张放想还有一个姑娘呢,可这话不能说,毕竟夫子告诫过他不可泄露了行踪。如今虽然自己被这几人看见了,晏雨那里却还没有被发现,一定得遮挡住。可是就这样告诉他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又难让人信服。游山玩水这种事,当然都要结伴而行,况且面前这数人中,就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若说自己一个人来了,却没约他们,更没约别人,岂不奇怪。
见他支吾,柳大同皱起眉头,“你不会真是一个人来的吧?”忽然他眼睛一亮,“对了,刚才我们想要后院里最好那两间房,可祠堂里管事的说,有一男一女已经把那两间房订下了。莫不成那男的就是你?如此说来,那女人——”他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还想瞒!原来竟是带着姑娘来的,怪不得不曾叫上我们。快说,怎么回事!”
柳大同这话一出口,后面那几人立刻也围了上来,个个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啊式之,快说,你小子到底是把哪家姑娘拐到山里来了!”
“之前没听说你有相好,原来是不声不响地在偷偷干坏事。”
“哼!一个姑娘家竟然愿意只身跟你往山里跑,肯定是早已被你坏了清白!老实交代,是不是这样!”
“唉,肯定这样啦,还用说!不过就算如此,能情愿和他来独游岱山,也算难得了。我怎么就碰不到这么洒脱的妹子呢,喂,她还有没有姐姐妹妹什么的?给我介绍介绍!”
“呸,你个死断袖,快闪开,这里没你的机会!式之,介绍给我吧,我可比他们都强多了。”
张放翻着白眼,心想要是让晏雨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不能让他们再乱猜下去了,谁知道后面会不会真猜出那人是晏雨来,得给他们个答案。于是他瞪了这群家伙一眼,“休再胡说,那姑娘,那姑娘是——”他面带羞涩地转过头去,盯住院角槐树上的一只小鸟,“那姑娘,是我——从胧月馆里带出来的。”
几个人一起怔住了,“妓——妓家人!”
看着那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张放觉得很满意。编谎话的技巧之一,就是把这个谎言说得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然后再加上点自污,人们也就信了。反正他不怕脏水加身。
果然,众人一片恍然的神情,不过其中一个还是扯住张放,满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你这家伙哪来那么多钱,竟能从胧月馆包姑娘出来?”
这人叫孙奋,也是书院相熟的,张放知道此人最喜欢刨根问底,暗暗叹口气,眨了眨眼,面上涌起一片柔情,“攒的钱嘛。她,她那么美——我早就已经爱她爱得无法自拔!为她攒了很多的钱。”
“哦——”众人齐声感叹,声音叠在一起,听起来颇为荡气回肠。
可孙奋还不死心,紧盯着张放,“为什么以前喝酒的时候没听你提起过?你这家伙连小时候偷看隔壁二妹子洗澡的事都说了,为什么这事从没有漏过一丝口风?”
张放心里生急,暗道你这家伙可真烦啊。慌扯得越多,漏洞肯定越多,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把心一横,面上涌起无限悲戚,“你——你能不能不要问了,我——我不想再说!”言罢,他便不等孙奋再问什么,捂起脸来夺路而逃,一头扎进了膳堂。
柳大同摇摇头,走到孙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你把式之逼的。这次他来岱山,连我们这么要好的都没告诉,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那位姑娘的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痛,凄婉之旧事吧。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不如死。我们还是不要再逼问他了,以免徒惹他伤心,就让他与那位姑娘一起平静地度过这几日短暂相聚时光吧。”
众人点头称善,一个个面带同情之色,离开了这院落。
只不过倒还有一人面色不变,他身材高大,显得比其他人强壮许多,走出月门时,他回望膳堂的方向,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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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放在膳堂里一顿猛吃,爬了一天山,早就饿了,加之胃口大,他足足吃了有三人的份,吃完后心满意足,只觉人生无限美好,世间再无烦扰,离开的时候,差点忘了带晏雨的饭菜回去。
端着食盘回到后面客房时,有几个人正在院中溜达消食,见到他后,目光闪避,似都不忍与他对视。张放心道你们不来烦我正好,他叩开晏雨房门,闪了进去。
“不好了,那些新看客都是我们认识的家伙,他们——”
“我知道。”晏雨接过他手中食盘,放在案上,“他们到底来了几个人?”
“六个。”张放小声道,像是生怕外面的人听见,“柳大同、孙奋、段景、杨安国、许庆,还有夏豫。”
晏雨叹了口气,“我们要避开他们。”
“避开?怎么避?”
晏雨峨眉轻蹙,“现在天色已晚,无法下山,只能等明日了。他们既是来游玩,明日总会离开这祠堂,到时候我们先让他们离开,然后就下山。”
张放点了点头,沉吟片刻,突然抬起头来,道:“师妹。”
“嗯?”
张放犹豫了一下,定定地看着晏雨,“你——,你来岱山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不能让人看见?”
晏雨不言。
“师妹,我猜夫子让我随你来岱山,不是为了做你观景的向导,而是让我给你做另外一种向导吧?”张放紧紧盯着她,“既然对山里面熟,那么可以带你赏景,若有不虞,是不是也可带你……藏身……”
晏雨继续沉默着,半晌后,她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道:“师兄聪慧过人,真是瞒不过你。”
“果然——那,你是在躲人?”张放紧追不放。
房间里悄无声息,晏雨面含忧虑地看着张放,又点了点头。
“就知道没好事。”张放叹了口气,沉思片刻,轻声道:“师妹。”
“嗯?”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从哪来?身上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你何必要知道这些呢?”
都已被卷进这事里了,当然要知道,张放不爽地想,嘴上却道:“师妹,既然夫子让我来的真实目的并非只是陪你游山玩水,那这些我便应该知道,不然,又怎么能帮得好你?”
晏雨无奈地摇头,思虑片刻后她道:“师兄,我从哪来,我惹了什么麻烦,这些其实都不是不可对人言的东西,瞒着你更非想要故弄玄虚,只是为你好罢了。”
“为我好?”
“你知道的越少,以后可能沾上的麻烦就越少。”
“可我已经沾上麻烦了,师妹。”张放一阵苦笑,“既然都已经随你来了岱山,那你觉得我还能从你这神神秘秘的麻烦里摆脱吗?”
晏雨咬了咬唇角,“抱歉……”
张放挥挥手,“不必道歉,是夫子让我来的,应该那臭老头说报歉才是。不过师妹,歉虽不必道了,但事情真相,你总该要和我说清楚了吧,若真得很麻烦,我也好替你想想该怎么对付。”
晏雨低头思虑了一段时间,然后抬起头望着张放,“师兄,你真不怕听了以后后悔?”
“不怕。”张放哈哈一笑,“我这人胆子大得很。”
“那好。”晏雨幽幽一叹,“今天还要应付外面那几位师兄,等明天离开这里后,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如数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