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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四月 (5)

所幸,我不久便从这个漫长的梦境中醒了过来,明明白白地看到我的父母,说明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康复了,我甚至还听到西尔维娅在轻声歌唱。哦,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悲伤的梦境啊!这之后,我的身体日渐好转了。小泥瓦匠也来看望我了,而且又一次做了兔子鬼脸让我发笑,他做的是多么好啊,可是现在他的脸已经因为疾病的缘故变长了,可怜的家伙!克莱提和加罗菲也来了,加罗菲还给我带来了两张他新发明的抽彩的票券,他给那彩票起名为“五重惊喜的小刀”,那是他在贝尔托搭大街上从一个二手商贩那里买的。

昨天,当我还在睡梦中时,普利考斯来看过我,他把他的脸颊贴在我的手上却没有叫醒我。由于他刚刚从父亲的工厂里出来,所以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煤灰,就这样,他在我的袖子上留下了一道黑色的印迹。当我醒过来看到那黑色的印迹时,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在我昏睡不醒的这几天里,树已经变得那么翠绿了,而当我的父亲把我抬到窗前,我看到那些男孩子手捧书本跑向学校时,我心里是多么的嫉妒他们啊!我一定要马上回到学校里,我真是等不及想要见一见我所有的同学,我的座位,学校的小花园和那些熟悉的街道,想知道在我生病期间学校里发生的一切的一切,让我自己再一次畅游在书的海洋里,还有我那些可爱的习字簿,我似乎已经有一年没有看到它们了。哦,我可怜的母亲变得多么苍白而消瘦啊!还有我的父亲,他看起来多么疲乏啊!我的那些可爱的同学们,当他们来看我时,个个都踮了脚尖,轻手轻脚地来到我身旁,然后亲吻我的额头。哦,这让我内心煎熬极了,即便到了现在,一旦想起某一天我们终将分离,我也止不住内心的伤痛。我要继续和德罗斯以及其他人一样开始学习了,但是剩下的人呢?当五年级结束时,我们就只能说再见了!我们永远都不能再看到对方了,当我生病时,他们就再也不能出现在我的床侧。加伦,普利考斯,克莱提,他们都是多么善良的男孩儿啊,还是我的好同学、好兄弟,但是,我们却终将分离。

劳动者间的情谊

20日,星期四

为什么“永不会再相见”了呢?恩里科?这件事情就在于你自己了,当你读完五年级时,你就会去体育馆工作,而他们将成为工人,但是你们都会留在这座相同的城市里,也许一待就会是好几年的时间呢,那么,你们为什么会永不再相见了呢?当你在大学里,或者是学院里工作时,你会在他们工作的商店里,或是工厂里和他们相遇,对于你们来说,当自己已经工作而能和自己年轻时候的伙伴相遇,这将是一件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我希望你不要在意克莱提,或是普利考斯将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在什么环境里工作,我希望你能够去看望他们,并且和他们几个像小时那样泡在一起,你会发现你将从他们身上学到无数关于生活和社会的知识,没有别人可以代替他们教给你这些东西,那些有关技艺、他们的生活圈子,以及你自己的国家的知识。你要学会维持这种友谊,因为如果你不善经营的话,那么将来,获得别人的友情对你来说将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我所谓的友情,是超越了一个班级的范围的,如果你不能获得更多人的友情,那么你的社会圈子就只会集中在一种人中间,而那些只和自己所在阶级的人交往的人,和那些只读一本书的学生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我希望你把这种思想当做自己的决心,从今天开始,你要留住你的这些好朋友,即便你们日后将要分离。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更加珍惜和这些同学的友情,因为他们是工人阶级的儿子。你想想看,把社会比作是一支军队,如果说上层人士是军队里的军官,而下层人士是吃苦受累的士兵的话,士兵的地位也绝对不比军官的低,因为人格的高贵体现在工作中,而不是收入的高低,体现在人的勇气上,而非地位的差距。如果你真的问他们之间谁更有价值的话,那也是士兵们更胜一筹,是那些工人们,他们从自身的工作中获取了更少的利益。因此,你要爱戴、尊敬你所有的同学,你的那些同学,他们都是工人的儿子。

你应该为他们的父母所经受的劳苦和做出的牺牲而替他们感到荣耀,你要忽视他们的财富和阶层的差距,你要因此而特别注意他们的情感和礼节。你要知道,那些在商店里和乡下劳作的工人们,从他们的血管里流出的是神圣而高尚的血液,是这些鲜血换取了你的国家,你要珍爱加伦,珍爱克莱提,珍爱普利考斯,也珍爱你的朋友小泥瓦匠,因为在他们小小的工人阶级的胸膛里,跳动着一颗王子般高贵的心灵。请在你的心里祈祷吧,祈祷即便有一天你们的财富发生了变化,你也不会让这些童年里的友谊从你的灵魂中被根除出去。请你对自己发誓,即便是四十年过去了,当你穿过火车站时,你也能够认出穿着技师服的老加伦,认出他黑黑的脸孔。哦,我不应该告诉你要祈祷什么的,但是,我敢保证你一定会跳上火车头,用你的双臂环绕住他的脖子,即便你那时已经是一名国家的参议员了。

你的父亲

加伦的母亲

28日,星期五

我一回到学校,就听到了几个坏消息。加伦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上学了,因为他的母亲已经病得很重了,就在星期六那天她过世了。昨天早上,我们一到学校,班主任就对我们说:

“如果说有什么事情对于一个男孩子来说是最痛苦的话,那么现在可怜的加伦正在经受这一痛苦,他的母亲去世了,他明天时将会回到学校,我现在恳请各位同学,你们要考虑到他现在正在经历的这一巨大的痛苦,因为这痛苦正在撕扯他的心灵。当他走进教室时,请你们用你们对他的爱来热烈地欢迎他,我不希望有同学嬉笑,或者是嘲笑加伦,我恳求你们不要这么做。”

今天早上,可怜的加伦终于来到了学校,他比别人都要稍微晚一点,当我看到他时,心里似乎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脸很憔悴,眼睛也是通红的,走路时脚底下也不是很稳,他看起来似乎是病了一个月了,我已经都认不出他来了。他全身都穿着黑衣,同学们看到他时内心里都涌出一股怜悯之情,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凝视着加伦,他刚一走进教室,第一眼就往他母亲放学之后经常等他的地方望去,他母亲过去几乎每天都会来接自己的儿子。他还朝那边的桌子看了看,过去有多少个考试的日子,他母亲都要俯身趴在那桌子上,好给儿子最后一点嘱托。就在那张桌子后面,他曾经有多少次想到自己的母亲就在门外等他,而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跑去见她。想到这些,加伦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哭泣,老师把他拉到一边,带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把他抱在胸前,对他说道:

“哭吧,哭出来吧,我可怜的孩子,但是,你一定要勇敢啊,你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但是,她还在看着你啊,她是爱着你的,她还依旧守护在你身边。将来有一天,你一定能再一次见到她的,因为你和她一样,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勇敢起来吧!”

说完这些话,老师把他送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我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他掏出练习簿和一些书籍,这些书他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打开过了。当他把一本阅读书翻开时,刚好翻到了有插图的那一页,那图上画着一位母亲拉着自己孩子的手,触景生情加伦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他把自己的头埋在了双臂里。班主任打了一个手势,暗示我们就让他去吧,好好儿地哭一阵子,我们则开始上课。我本应该对他说点什么的,但是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头,轻轻在他耳边说着:

“别哭了,加伦。”

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从桌子上把头抬起来,只是用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就这样待了一会儿。放学时,没有人敢和他说话,大家只是关切而礼貌地围在他周围,都默不作声。我看到母亲在等我,就跑过去抱住了她,母亲却把我推开,看着加伦。一时间,我搞不懂这是为什么,旋即我就注意到加伦一个人站在一旁,正看着我呢,他看着我时显得那么悲伤,悲伤到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似乎是在对我说:

“你现在正拥抱着自己的母亲,可是,我却再也看不到自己的母亲了,你还有母亲,而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当即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刚才把我推开,我没有拉住母亲的手便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朱赛佩·马志尼

29日,星期六

今天早上,加伦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双眼因为痛苦而红肿起来,我们放在他桌上的那些安慰他的小礼物,他几乎看都不看一眼。老师给他带来了一本书,还为他念了一页故事想要鼓励他。他先是通知我们明天下午一点钟到市政厅看颁奖,有一枚市民英勇勋章要颁发给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从波河里救出了一个落水的小孩子。星期一时,班主任要为我们描述一下庆典的盛况。描述完后,他转过头看着加伦,加伦那时正低着脑袋站在那里,班主任对他说:

“一定要振作,加伦,像其他人一样,把我转述给你们的故事记下来。”

我们都拿起笔来,班主任开始朗读了。

朱赛佩·马志尼,1805年出生于热那亚,1872年卒于比萨,他是一位伟大的爱国主义作家,是第一位意大利革命的启蒙师和传道士。他热爱着自己的祖国,在四十年里,虽然他被贫困和流亡的生活压迫,不断遭人迫害,逃亡异乡,却依旧坚定地执著于他的原则和他的决心。朱赛佩·马志尼深深地眷恋着自己的母亲,他从自己母亲的身上继承了最高贵和最纯洁的灵魂,这使他意志坚定。他给一位忠实的朋友写了一封信,好安慰他,以帮他度过人生中的大不幸,这些就是他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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