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通过厨房和卫生间中间敞开的小玻璃窗，毫无保留的传递进来。陈琛旭的面目掩盖在光影明暗之间，立体感分明。
汤豆沉默。
“相信我，妈妈绝对不会害你，更不会棒打鸳鸯，强迫你做任何的决定！这个陈琛旭一看就是劳累劳苦的命，你看他的木讷脸，他哪点有高位者的精明和觉悟，妈承认他长得好看，比院子里追求你的那几个男孩子都长得好看，可是好看不能当饭吃，爱情不能作为长年累月生活的筹码来挥霍消磨，他要慢慢奋斗，还要经过多少年？你们才有房子？还要经过多少时间？你们要有优越的生活？是不是要到妈妈这个年龄，你才能够过得自在一点？”
汤豆继续沉默。
“相信我，妈妈就是过来人，当初追求我的人有两个足球队外加上各种替换后备队员之多，其中资历不错，家庭背景优秀的不胜枚举，你妈资格也不算低，在当年也属于校花一级，唯独就为了爱情这种东西，嫁给了你爸爸。我陪着你爸爸在一起过了二十年苦日子，过了二十年紧衣裹腹的日子，才有了今天，你看看你爸爸那资质，都快退休了也才就混了个规划委员会书记，人家同一门第，在同一岗位上干过的人，早已经升到了市委里面去，多少也混了个组织部部长，你看你爸爸在做什么，日复一日的穷忙活，官不大，干的事情却是最多的！”
“如果妈妈当初不选择你爸，现在早已经嫁到了美国，没准已经是美籍华人史密斯夫人了！唉。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不过我至少可以让我的女儿别继续重复我这条老路，别等到四五十岁了，才感叹青春流逝的美好！”
陈琛旭坐在马桶上，轻轻的捏紧了指节，过于用力，略显发白。
“可是，陈琛旭他也许有潜力，是一支潜力股呢。”汤豆的声音带着哭腔。
赵映蓉缓了缓，“当然，的确，我们不可否认，是有这样的可能，我们不能否认后天的巨大成功，不过就是妈妈给你说的，这个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很平凡，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很成功！你要赌？赌得赢吗？你要赌陈琛旭是一支潜力股吗？这几乎微乎其微，不过相比之下，只有一个有着厚重家庭的背景的人，他才可以在一个不低的起点上面，继续去创造更多的东西！你是选择一无所有，燃烧全部的青春去买一支潜力股。还是打算找一个可以扶持你的，有物质条件让你尽情展现自己青春，一直呵护着你成长的有家室有底蕴的男人，给你创造更多更美好的条件呢？”
“妈。你别说了好吗。”汤豆的哭腔更为严重。
“妈不说，妈也没打算阻止你，只是这些东西，你要好好想想，我的女儿我了解，看到你刚才的表情，我知道这些已经纳入了你考虑的范围，这我就放心了，如果你还是要选择陈琛旭，我们不会反对，妈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如果陈琛旭的家里买不起房子，你们也买不起房子，你爸，你妈，会给你买，我们会给你继续创造优异的生活条件，就像是你现在的车一样，爸爸妈妈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的女儿！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妈。认了！”
汤豆再忍不住，哭了起来，将赵映蓉紧紧抱住，“妈。”
厕所里的陈琛旭，泫然欲泣，双目通红，透过对面的玻璃，他感觉到自己面对庞然的生活，很无奈，很无力。
原来，除了高考，上大学工作和毕业这些东西之后，还有另一种横陈在面前的东西，让人喘不过气来。
汤豆的哭声惊动了客厅，还有以及和汤铉不知道在密谈什么的李三思，整个房屋热闹一片。
送走了陈琛旭，李三思一干人，汤豆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面，汤铉靠着房门，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赵映蓉，叹了一口气，“怎么把闺女给弄哭了，你不答应？”
“我哪敢不答应？你闺女的脾气和你不是一个模子弄出来的，我只是给她讲了她将来要面临人生上的困难和很多不能够克服的问题，更让她弄清楚自己的选择，选择陈琛旭那小子将要面临的种种困难，并且告诉她爸爸妈妈一定会支持她，无论是从她的思想上，还是生活上！”
汤铉扫了汤豆紧闭的房门一眼，“你和豆豆说的这些话，小陈家那小子都听到了？”
赵映蓉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诘，瞥了汤铉一眼，“我可没刻意，不过那小子躲在卫生间里，估计都听到了。”
汤铉看了卫生间一眼，哧得咧了咧嘴，抱手指了指赵映蓉，“嗨，你这个人啊。”
骨子里隐含的急性子让赵映蓉说道，“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为了我们家豆豆！我做母亲的这些东西不该做吗？那小子听到了也好，至少也让他有几分自知之明，清楚我对他的态度，对他们两个人之间恋爱的态度，别像你一样，就知道做一个好好先生，对谁都是这样！”
汤铉微微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老婆子”随即汤铉目光一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们做父母的，没有对自己的孩子未来幸福负责任的这种能力，正因为我们不能为他们的幸福负责，所以我们才不能够横加的去干预他们的选择，无论他们是七零后，八零后，还是老森家的那个九零后，我们只有让他们引导向正路，成人成才的权利，而没法对他们的未来生活干预的权利。如果因为你所做的这一切，而导致任何的后果。老婆子，希望你别后悔。”
赵映蓉面色变了变，看向汤豆紧闭不出的房间，然后一咬嘴唇，“我负责！我有什么不能负责的！”然后赵映蓉顿了顿，“绝不后悔！”
汽车开到东华大学后门口。
“将我放在这里就可以了，今天。谢谢大家了。”
“没关系，别气馁，相信凭着你的努力，会让他们父母改观的！”薛晨琪拍了拍陈琛旭的肩膀，作出很随意的笑容。
苏紫轩和李三思的目光熠熠发光，望着依旧笑着的陈琛旭。
“没事，今天真的没事，我就在这里下了，走两步就可以到我的弄堂，你们回去吧，老薛，你电视台都催你了，也别耽搁了，早点去吧，我还等你新一期的节目呢。”
从薛晨琪的帕萨特下来，陈琛旭在梧桐树摇曳的阳光下对众人挥手道别，笑容灿烂。
行走在学校后门外的泡桐小路，四周围青翠欲滴，青草坪和梧桐叶随风摇曳，陈琛旭漫无目的走着，背着挎包，最后在一个长椅上坐了下来，埋首在双臂和裤腿之间，然后他再忍不住，哭了起来，像是走丢失了的孩子，引得周围衣饰华丽的男女人人侧目。
远处的街道上，薛晨琪的那辆红色帕萨特安静的停在林荫之中，若隐若现。
车里的三人都很沉默。
“让他一个人，单独呆一下吧。”李三思阻止了想要拿出手机的薛晨琪，淡淡如是说道，“其实最坚强的是陈琛旭，他有很多东西，过去的亦或着现在的，都一直耿在心里，我们只是看不到他的眼泪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