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之后,周暮暮回到了赵皓城为她准备好的房间里,她坐在床边翻看着手机,把顾洲这几个小时内发过来的几十条短信一一看完了。
看完短信后,她垂下眼睑,慢慢地把手机放下,一动不动地呆坐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没过多久她又把手机拿起来,把那些短信一条一条地删掉,最后手指停留在顾洲的号码上,每摁下一次删除键,她似乎觉得自己的心里就轻松了一分。
如果人的记忆也能像现在这样被删除清空掉,那该有多好。周暮暮苦涩地想。
“周暮暮,你······睡了没?”门外突然响起赵皓城略带迟疑的说话声。
“有什么事吗?”周暮暮把握在手里的手机放下,但人仍坐在床上,并没有去开门的打算。
见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赵皓城只好厚着脸皮提议道:“暮暮,你先把门打开。”
“我现在······不方便开门,你有什么话就在门外说吧。”
跟大多数的女生一样,周暮暮向来都不喜欢穿着胸衣睡觉,而赵皓城刚给她的衣服又比较轻薄,布料略显透明,她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出去见他。
听到‘不方便’这三个字,根据以往的经验,赵皓城的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不由得联想到一些不甚纯洁的画面,耳根居然慢慢变红了。
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变得滚烫,他摸着自己的耳垂,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句,然后把手里拿着的袋子挂在门把上,对着门内的周暮暮说:“那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你等下出来拿吧。”
他刚想挪开脚步,又回过头来温声地朝门内说了句:“暮暮,晚安。”
周暮暮本想问问是什么东西,但听到门外赵皓城的脚步声已渐渐变弱,没过多久就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她趿拉着拖鞋,悄悄打开房门的一角,确定赵皓城不在外面之后才放心地走出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正当她以为赵皓城是在跟她闹着玩的时候,一转身就发现了挂在门把上的某内衣店的购物袋。
她迅速瞟了一眼里面装着的东西,果不其然,正是一套内衣。她赧颜,心里嘀咕着,不是让他不要去买了吗,这人怎么这么固执······
她红着脸往周围左右看了看,然后拿着袋子像做贼一样赶紧进了门。
如果说此时她只是有点不好意思,那么当她看到袋子里放着的卡片时,她的脸算是彻底地红了。
她又羞又怒地拿出手机,立刻给赵皓城发了个信息:色狼,恶俗。
住在周暮暮隔壁的赵皓城一看到她发过来的短信,恶作剧成功似的笑出声来,他舒服地靠在枕头上,灵活的手指快速地编辑着短信:看来以后还是得让林芋多多教导你,打完之后还幼稚地附带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听到短信的提示声,周暮暮拿起手机察看,眼里带着笑意,嘴里嘀咕着:真是个幼稚的小孩。
第二天早上,洗漱完毕的周暮暮从里面打开房门,她半个身子刚走出房间就看到了住在隔壁的、跟她有着同样动作的赵皓城。
两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巧,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还是赵皓城先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暖意融融的微笑,话语中也尽是喜悦:“暮暮,早上好。”
“嗯,早上好。”周暮暮转过脸装模作样地挠挠头发,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眼神躲避着不敢直视他。
但赵皓城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故意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声音也变得有些吊儿郎当:“昨天晚上你······睡得还好吗?”
“好,非常好,好着呢。”周暮暮有些尴尬,一连说了好几句,边说边趿拉着拖鞋走下楼。
“那就好。”看到周暮暮脸红害羞的样子,赵皓城瞬时心情大好,上颌洁白的牙齿全露了出来,然后紧紧跟在周暮暮身后走了下去。
吃完早餐之后,赵皓城状似不经意地问她:“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事实上,周暮暮昨天晚上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赵皓城不满地抿着嘴‘哦’了一声,像是有些失落。
沉默了一会,周暮暮问他:“你,今天有空吗?”
“嗯。”
“那你······能不能帮我搬家?”由于家庭原因,周暮暮从小就极少会向别人提出请求,以至于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支支吾吾,像是怕会打扰到赵皓城,“我打算今天就从顾家搬出来。”
周暮暮话音刚落,赵皓城的眼睛就重新闪现出光芒,整个人忽然变得神采奕奕,他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问她:“是现在就去吗?”
周暮暮本想中午的时候再走,但看到赵皓城像是比她还着急,她便顺势点点头,拿起包包往门外走去。
当车子停在顾家门口的时候,赵皓城仍是不死心地问她:“你真的不打算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你想想看,你去外面租房子多浪费钱啊,你忘了在乡下的时候你爷爷怎么说的了······”
看到周暮暮仍是维持着摇头这一个姿势,他像模像样地举起手来,学着电视里演的那样竖起四根手指头,颇为严肃地说着:“我很老实的,没经过你同意,我保证不会对你做那种事情的。”
周暮暮明摆着不相信他,作势打掉他的手,笑着调侃道:“那要是逾矩了,那······罚你下半辈子不能人道,怎么样?”
极少听周暮暮开这种玩笑,赵皓城有点意外,心想,难不成林芋的效率这么高,昨晚刚拜托的事这么快就办好了?
想着,赵皓城揽过周暮暮的肩,使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然后在她耳边故意轻轻地说话,周暮暮浑身不舒服,打了个寒颤。
周暮暮这一动作让赵皓城笑得越发的痞,眼里的笑意也越发的深,他轻似羽毛的声音飘进周暮暮的耳朵。
“周暮暮,我要是不能人道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啊~~”
“流氓。”周暮暮一脸嫌弃地用手推开他靠过来的脑袋,目光转到近在眼前的顾家大门,心里竟泛起一丝胆怯,握在手机上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过了几秒她整理好情绪,打开车门欲下车。
赵皓城看出了她的紧张,给了她一个令人觉得安心的眼神,末了又问:“真的不需要我陪你?”
“我可以的。”
要是让顾洲再见到赵皓城,以顾洲的性子,两个人一见面免不了再起冲突,恐怕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复杂,而这种局面绝不是周暮暮所愿意看到的。
闻言,赵皓城摇了摇手机,眼里晃过一丝担忧:“那我在这等你,他要是再敢对你做什么,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周暮暮嗯了一声,冲他笑了笑,然后把车门关上。
“少爷,周小姐回来了······”
心情复杂的周暮暮甫一走进大门,就听到门内传来陆婶喜出望外的声音,她高扬着嗓子叫嚷着还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像是怕顾洲没听到。
陆婶平时和周暮暮还算亲近,时不时也会拉几句家常或者谈谈心,此时她看到周暮暮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有些恼火,皱着眉头像是替顾洲不值:“暮暮,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就在外面过夜?你知不知道少爷他坐在客厅里等了你一晚上,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听到陆婶的叫嚷,刚刚洗完脸的顾洲从楼上跑下来,他一路急急忙忙脚步都有些不稳,看着都觉得危险丛生,他本想跑到周暮暮的面前去,但双眼一触及她额头上白色的绷带,他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不敢再往前走去,只定在楼道的转角处。
“你回来了。”只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说出口时自己却喉头一酸。
凌晨三点,当整个世界都睡着的时候,他却清醒地看着墙上时钟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走完一圈又一圈,他那时还以为她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
幸好,周暮暮,你还没有放弃我。
“嗯。”周暮暮轻轻点了点头,“我回来拿点东西。”
说着,脚步往楼上移动,边走边掏出房间的钥匙。
顾洲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跟在她的身后呆呆地走,像是怕她过一会就消失不见。
用钥匙打开房间的门,周暮暮不急不缓地走进房间,到角落处把行李箱拿出来放在衣柜前方,然后又把衣柜打开,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一件件折叠好再放进行李箱中。
看到周暮暮这一连串的动作,站在门口的顾洲懵了,心里突然涌上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一般挪动着沉重的双脚,顾洲走到她的身后,脸上硬生生地扯出一抹笑,终是不愿意面对自己心内的那个答案:“周暮暮,你这是打算去旅游吗?你想去哪,我们一起去吧,一路上我还可以照顾你。”
周暮暮不语,继而打开抽屉,把她爸爸生前留给她的各式各样的小物品全都装进另外一个背包里,然后又蹲在地上翻看着书架下面的抽屉,看看还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
“周暮暮,你不要带这么多东西,这些东西先留在家里吧,不会弄丢的······”说着说着,顾洲的声音越来越弱,气息也渐渐不稳,像是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了。
周暮暮仍是没有理他,依旧埋头收拾着东西,时不时查看一下手机。
顾洲猩红着眼,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么久以来心里憋着的闷气让他情绪骤然爆发,一脚把周暮暮放在地上的箱子踹到另外一边,里面的衣服也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尤似顾洲此刻破碎的心。
“顾洲,你到底在做什么!”周暮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忍不住冲他吼。
“那你呢,你又在做什么,你要搬出去是吗?”
顾洲本想不管不顾地扯住她的手臂不让她离开,或者是把三楼的门关上把她锁在里面越久越好,但经过昨天的那一场闹剧,他再也不敢了,他再也不敢那样做了。
他只是反复地问着:“周暮暮,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搬出去?”
“是,我是要搬出去,”周暮暮弓着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又一件件地塞进行李箱,末了又把拉链给关上,仰头看着他,“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和你这种人生活在一起。”
顾洲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悲伤,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问问,周暮暮嘴里的他这种人是怎样的,她讨厌的究竟是他这种人,还是单单只是他自己。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你不能因为我昨天一时的错误就否定我之前做的一切,这对我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对我······”
周暮暮冷哼一声,眉头微皱:“顾洲,你没有资格和我谈公平这两个字,原因你自己应该清楚,再者,我早就想搬出去了,你昨天的行为充其量只是导火索罢了。”
“你为什么想要搬出去,为什么要搬出去······”本以为周暮暮只是被昨天的事气到了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种决定,顾洲的心在那一刹那掉进了无尽的深渊,“是不是我还不够努力,我还可以学啊,我还可以改的,你不要放弃我,周暮暮,我求你,你别放弃我。”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嘴唇翕动着不知道在默念着什么,双臂猛地收紧把周暮暮抱在怀里,力度之大像是想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血肉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你冷静点,你放开我。”周暮暮动弹不得,呼吸都变得困难,只好用脚去踢他,但他竟然没有丝毫反应,仍是固执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顾洲,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但你真的懂的什么叫爱吗?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呵,说到底,你只是受不了曾经被你视为玩具的我突然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听你的话。”
“不是这样的,”顾洲的手渐渐地松开,对于周暮暮嘴里说的话他始料未及,他反驳着她也像是在证明着自己,“我爱你爱得连自尊都没有了,你让我怎么去成全你和另外一个男人?我爱你,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你了,只是以前的我没有发现。”
顾洲心里反酸,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脸上的肌肉也不由得绷紧:“我只是还没有学会该怎样去爱一个人,你就不能等等我吗?没有你,我真的会死的。”
看着顾洲眼底仍依稀可见的黑眼圈还有布满血丝的眼,周暮暮心里远没有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但她竭力遏制住自己内心的汹涌,嘴唇一张一合故意说出那句最伤人的话:
“可是,顾洲,跟你在一起,我比死了还难受。”
说完,周暮暮继续收拾着东西,完了之后,提着行李和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洲站在原地,没有拦她。
那句话是真的把顾洲的心活生生地戳出一个洞来,他仿佛感受到了自己的心正在滴血,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落在还未痊愈的伤疤上。
他捂住自己心脏的地方,惨笑,周暮暮,为了爱你,我连自尊都不要了,你现在竟然对我说,跟我在一起,比死了还难受。
我的爱,就这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