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羽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
是的,他还是回来了。尽管现在的他已经万念俱灰。
这个世界很大,可刘玄羽的世界却很小。小到只有刘家这一亩三分地是他的容身之处。
他也很想有骨气点,再也不回去。可隐隐作痛的脑袋里,除了那条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路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
残余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的这种状态很不对劲。浑身提不起劲儿,脑袋晕晕乎乎,一阵一阵的疼。
应该……是生病了吧。
也对,他几乎淋了大半天的雨,又怎么可能不生病?
如果是在往日里,那个待他极好的母亲,怕是要担心得垂泪了吧?可是现在呢?
现在,她正站在自己床前,不复过去的温声软语,言辞间多有刻薄,“哟嚯,你以为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病来,就可以赖在我刘家了吗?哼,告诉你,想得美!我们刘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这做人啊,得有点自觉。”
“我……我不会白吃白喝的。”刘玄羽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的争辩一句。事实上他也不想待在这里,可是他小小年纪又能去哪儿呢?他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这平沙镇。
“不白吃白喝?那你倒说说看,你都能干些什么?”刘氏原本柔美的样貌,在这咄咄逼人的态度下开始走形,她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也不等刘玄羽回答便不屑的鄙夷道,“就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能干什么?挑水你挑得动吗?劈柴你劈得断吗?呵,不是我看不起你,毕竟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娘,也不是真没有丁点感情,不过刘家家业小,那是真养不起你这么个大少爷,所以你也别怨我。”
刘氏的话表面光鲜,一副为情势所逼的样子。然而刘玄羽很清楚,这个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恐怕也就如她话里所说的那般,只有丁点。而她这话里话外赶人的架势,哪怕刘玄羽现在的意识不甚明晰,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夫人。”刘玄羽深吸了一口气,才压抑住心底里不断扑腾的寒意,“暂时,我可能真的干不了什么体力活,但是我想我应该很快就能调整过来,现在我可以先干干端茶递水的活计,等日后……”
“日后?还等什么日后啊!”不等刘玄羽把话说完,刘氏已经抬高嗓门招呼了起来,“刘大、刘二,还不快来请大少爷出去!”
“大少爷,这……您还是请吧。”
“夫人有命,小的们也没办法,还请大少爷不要叫小的们为难。”
……
刘玄羽是被抬着丢到门外的。好在刘大、刘二还算顾及昔日的主仆情分,特地将他放在了一处隐蔽的屋檐下,这才免去了他再度淋雨的可能。
现在正值盛夏,本是多雨的季节。虽然平日里气温颇高,但无奈近几日接连的阴雨连绵,这簌簌的雨丝和着风,还是让人冷得忍不住哆嗦。
刘玄羽本就带着病,即使躲在了屋檐下也不顶什么用。如果一直没人管,大概他会成为平沙镇有史以来,第一个于盛夏冻死在街头的人吧。
……
三国混战,鼓声喧天。
刘玄羽惊讶的发现自己正孤零零的站在战场中间,无数的兵将对着自己冲杀而来。他们分别穿着着三种颜色的军服,显然分属三方阵营。
猛一晃神,刘玄羽就看见自己面前,突兀的多了个身材魁梧的背影。
“吾乃吕布,兀那小儿,汝还愣在这里作甚?还不速速醒来!”
一道充满威严的呼喝在刘玄羽头顶响起,却仿佛直接响在了他的耳边、脑海。刘玄羽只觉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眼,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但刚刚的梦……似乎,真实的有点过头了!
“啊!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
刚睁开眼刘玄羽便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换了一处,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忙不迭的问道,“嗯?这是哪?你是……”
“这里是平沙山上的一处破庙,我是常在这平沙镇附近乞讨的小乞儿。唔……你不记得我也对,我记得你就行了。”
眨了眨眼,仔细的打量了下面前和自己说话的小乞儿,刘玄羽发现自己压根儿就不认识对方,不觉心中疑惑了起来。
小乞儿看到刘玄羽一脸困惑的模样,当下了然,立即解释道,“去年冬天的时候,因着之前很多地方收成不好,结果讨饭都讨不到。要不是你给了我一个包子,可能我那会儿就饿死了。也许你自己只觉得是举手之劳,但这对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
听了小乞儿的一番解释,刘玄羽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倒的确有这么回事,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我只给了你一个包子,那你之后是怎么办的?”
“嗯,说来也怪。自从你那次给了我一个包子后,但凡我肚子饿了,只要守在镇上的刘家门前,不一会儿就会有人给我包子吃了。虽然每次他们都叫我滚远点,不要妄图攀附什么大少爷之类的……啊!我就是在那家人的宅子旁边看见你的!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才被他们赶出来的?”
“我……”刘玄羽很想告诉小乞儿,自己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大少爷,可话到嘴边,却又觉涩然。
恰好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了一旁的地上,摆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看那碗里残留的褐色汁液,很像是……药?
嗯?奇怪!一个小乞儿哪来的钱买药?
自打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世,沦落至此,刘玄羽就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他很难劝服自己相信,面前的这个小乞儿救了自己一命,纯粹是为了报恩。
相处了十五年的亲人都能是假的,都能毫不客气的将自己赶出家门,这毫不相干的家伙,又凭什么只为了一口包子的救命之恩,而摊上自己这个麻烦?
“嗯,很好!烧退了!”小乞儿捂了捂刘玄羽的额头,高兴的欢呼一声。见刘玄羽疑惑的盯着自己,又跟着解释道,“你之前睡了快一天一夜。我昨天把你背回来后,额头这里一直很烫呢。”
“是你做的?”
“没错!我们乞丐啊,要是生病了,是绝对不可能有钱请大夫的。所以,久而久之,一般的小伤小病,我们都会自己去山里找药。”小乞儿正得意的说着,突然注意到刘玄羽皱起了眉,赶紧补充道,“这平沙山我熟得很,费不了多少事儿。至于这药……你看,你现在病都快好了,说明这药是没问题的。”
“嗯。不管怎么说……总之,多谢你了。”
“啊,跟我还客气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救过我的命呢!唔……你好好在这儿休息,千万不要乱跑。这山里,偶尔还是会有野兽出没的。我要下山去乞讨了,等我弄到了吃的,会给你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