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入梦
老者站在洞前，眼望着无尽翻滚的紫瘴，手指玄黑，蓦地一指，一道哀鸣，击下孤雁，老者拊掌嘿笑，手中玄劲起，将落雁吸了过来，心想今日算是运好，开了一次荤，回头却见孩童蜷在角落，睡得香甜，不时还砸吧两下嘴，不由又是一阵怒气上来，刚想喝骂，满腔怒气又是化为无奈，幽幽一叹翻身坐下，加柴起火。
老者跟孩童正是怒心老人与李小宝，李小宝退鬼婴冥树之时，因“一时情急”将词念错，使得一老一小二人不仅没有离开十万沼泽，反而往更深处来了，真是才脱狼笼，又入虎穴。
算上今日，已是三月余，隆冬已过，遍地新春，而这十万沼泽，却是旧样子，不见什么变化。
李小宝正睡着，朦朦胧胧闻得饭香，竟是闭眼翻身坐起，且睡且走，径直坐在柴火面前，低着头，鼾然有声。
怒心老人看在眼里，当真是怒极反笑，手捏空劲，咚的一声弹在李小宝脑门上，李小宝一时大痛，睡意全消，怒道。
“臭老头子，你做什么！”
“老夫教你黑水玄功你不学！自己倒学起什么劳什子的睡功，真是气煞老夫！”
“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睡梦心经！”李小宝耿声道。
怒心老人指着李小宝，只觉着这些年来发的怒气还不如这三个月发的多，良久，垂下手指，幽幽叹道。
“老夫早晚被你气死！”
李小宝也不说话，只是在逗弄紫蝶，说来也怪，这紫蝶竟没离开自己，也随天魔化神符来到这里，顿觉有缘，便给它起名小紫，一时竟成了小宝最好的朋友。
而那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睡梦心经，却是柳十一教他的了，说是便是睡觉亦在练功，一天练别人两天，一载成别人两年之功，端的说的天花乱坠，使得小宝目眩神迷，遥遥往之。
小宝正逗弄着，听怒心老人说道。
“臭小子！老夫经过这三个月，大抵想出一个逃脱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李小宝双眼一亮，不由点头。
怒心老人脸上隐隐发红，道。
“天魔化神符有三种神效，其一是攻，其二是护，其三便是遁了。老夫这三月算得方位，若是不出意外，这树洞向东十数里左右，便有一处方位，可至青州，如此这般。”
李小宝紧忙点头道。
“臭老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收拾东西上路！”
怒心老人脸色更红，尴尬道。
“只是这十万沼泽距青州万里远，此一去老夫只能全神贯注，往天魔化神符中灌注真气，却无法心分二用，再矫正方位。”
“需得另有修习黑水玄功之人为老夫指明方位才是！”
说到这，怒心老人脸色更红，其实天魔化神，大化无边，根本无需他人指点方位，自身便可根据日月星辰，自行纠正，这却是怒心老人为使李小宝随他练功，不得已说的谎言。
李小宝满脸狐疑的看了看怒心老人，口中道。
“臭老头，你不是在骗我吧？”
怒心老人脸色更红，口中道。
“句句属实！但有半分虚假，天打雷劈！”说完心中默道，天打雷劈又未说劈谁，劈猫劈狗反正劈不到老子。
“那不是说这辈子我们都要困死在这里了？”李小宝想了半天，幽幽叹道。
怒心老人脸色猛然变黑，怒声道。
“臭小子！老子的功法哪里差万剑诀半点！臻至化境甚至犹有胜之，你小子在这不情不愿，殊不知天下有多少人哭着求着老夫教给他们老夫都不屑尔之！”
“再者说，若是一辈子困死在这里，老夫行将朽木，倒也无妨，而臭小子你尚才六岁，你不怕你父母担忧，伙伴伤心么！”
李小宝被说到痛处，沉默不语，只是眼圈红了起来，这百天，李小宝不知想了父母几回。
怒心老人见李小宝泫然欲泣，心里不由一软，缓声道。
“夫功者，唯兵尔，是善是恶，全在人心。臭小子你仅以人的好坏评判功法的利弊，岂不错哉？”
能说出这句话，可见怒心老人已经做出极大地让步了，若不是心里喜欢小宝的紧，早就一掌弊之。
“我学你的功法不是不可！但是臭老头你需得答应我三件事！”
怒心老人一听，立时喜上眉梢，点头道。
“小祖宗，你说，你说！”
“第一，我不承认你是我师父！”
怒心老人皱了皱眉，心道若老夫不是你师父老夫还收你作甚，但看小宝年幼，又倔如牛，只得点头道。
“好说，你我有师徒之情，无师徒之分！”
“第二，我还要学我的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睡梦心经！”
“臭小子你学那劳什子的东西……”
“你不答应我就不学你的臭水玄功！”
“是黑水玄功！”怒心老人已经脸黑如炭，继续道。“你若是想学老夫绝不拦你！”
李小宝清了清嗓子，很是舒缓了一下，开口道。
“最后！从今以后，臭老头你不许杀人！”
“绝无可能！”怒心老人眼珠瞪得老大，直视李小宝道。
“若是不能杀人，你还不如杀了老夫得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答应这三条，我说什么也不学你的功夫，害人功夫，不如不学！”
怒心老人吐了一口浊气，眼芒如电，道。
“好！老夫答应你！但是有一个条件！”
李小宝一听，心中暗喜，道。
“臭老头你说吧，什么条件！”
“老夫伤势还需月余才能痊愈，你若是能在这一月之内，将黑水玄功修到源境，老夫便答应你，从今以后，绝不杀人！但臭小子你若是修不到，第三条作废！你敢也不敢？”
李小宝转了一下眼球，道。
“臭老头你少来，若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源境得学好几十年，那我还比个什么，早早认输就是了！”
怒心老人呵呵笑道：“黑水玄功，大静如空，分为源，流、溪、河、江、川、海、荡、容九大境界，若是你一月之间都还修不到源境，这门功法臭小子你也还是放弃的好！”
李小宝孩童心性，此时被怒心老人话语稍稍一激，登时热血上头，抢声道。
“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
怒心老人听得此话，内心大是开心，心道自己天纵之姿，尚用三月才臻源境，若是这臭小子能用一月就迈入源境门槛，那老夫这千年也是白活了。
当下也不客气，盘腿坐下，一字一句的教小宝口诀起来。
口诀本就不长，不过千余，却被小宝问东问西直用三个时辰才堪堪讲完，其中还有好几次把怒心老人气得够呛，心道毙了完事，却也是忍了下来。
不多时，已尽天黑。
外面天空幽幽，云卷云聚，仿如浸血。
李小宝盘腿而坐，默念黑水功法，不多时，便试得气海似有一线黑气产生，顺着经脉流淌开来，内心不禁一动，登时黑气化为须有，李小宝几番尝试，都是这般，一个时辰下来，黑气无一丝，倒是凝了满头大汗。
怒心老人看在眼里，开口道。
“臭小子，黑水玄功最重要的便是一个空字，讲究的是身心皆空，你若是做不到一个空字，还是早早放弃的好！”
殊不知，黑水玄功之所以被列为弑神宗最难修习的功法之一，便是在于这个空字，败在这一字上的弟子不知凡几，千年之间，也只出了怒心老人。
李小宝本就好胜，此时听得怒心老人的话，内心更是愤愤，一时将将凝聚的黑气又飘然涣散，化为虚有。不禁张目怒道。
“臭老头！我在这修习着劳你多什么嘴！”
怒心老人嘿嘿一笑，道。
“拉不出屎来怨茅房！笑煞旁人！”
李小宝眼圈登时一红，跑到角落，赌气道。
“不学了！不学了！谁要学这破功法，到时候我学得凌霄派的万剑诀！打死你这个臭老头！”
怒心老人本想安慰他两句，猛然听到这句话，一时怒由心生，冷笑道。
“那我就等李大侠降妖伏魔的那一天了！”说罢，冷哼一声，盘腿坐下，专心疗伤，再不理他。
李小宝原本希望能跟怒心老人斗两句嘴，却良久没听到动静，更为愤懑，晚风一起，又牵起小宝满腹对父母的思念之情，一时之间，泪沾衣襟，过了片刻，才迷迷糊糊，悠悠睡去。
此时，怒心老人没有注意到，小宝亦没有看到，那只随他出生入死的紫蝶，在感受到小宝的真气流动后，竟如真正的活了一般，散发出耀眼的紫光！
刹那之间，洞穴外的小溪停止了流淌，杂草竟停在风过倾斜的样子，一切时间仿佛停止。
整个宇宙，仿佛只余了这一点紫光！
耀眼！绝世！
那紫蝶虽看不见五官，却仿佛看了小宝半天，良久，良久。
不知何处，幽幽一叹。
蓦地，紫蝶翩跹，一点一点的，接近小宝天灵。
然后又一点一点的，钻了进去！
刹那之间，小宝紫光大作，仿如紫玉砌成！竟是将这洞穴都映的通透，而这种种异象，怒心老人却好似没看到般，如老僧入定，默默打坐。
紫光大亮了一会儿，无数灵纹从无穷远处，顺着月光倾泻下来，如一道光柱，直直的落在小宝头顶，悬而不散，慢慢流淌。
又过片刻，仿佛远处有阵阵怒吼，由远及近，震慑百疆。
而那光柱却是只顾倾泻，过了片刻，才缓缓消失，光柱将灭，紫光立歇，一切又归入平静，溪水流，杂草摇。
小宝只觉得倏忽暖风阵阵，似有无穷阳光洒在脸上，宛若淡金。不知觉，眼帘扑簌一动，睁了开来。
入目，暖阳，白云，蓝天。
一江小水，两岸苍翠，不远处还有一小亭，若有琴声传来。
李小宝看得美景，且停且走，内心悠然，心道自己不是在十万沼泽么，为何来道此等仙境，再见自身，满是污垢的麻衣不见，蓝绸紫缎，玉玦白簪，真如偏偏公子一般。
他迷愣不堪，向前走着，心道，莫不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睡梦心经的效果，一时只当是梦，慢慢欣赏着，突然，李小宝听到一阵声音传来。
“小友，你有情否？”
李小宝一时大诧，紧忙循声看去，却见一男子，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身白衣，身倚黑碑，手抚七弦，谦谦问道。
便是小宝这男儿之身，见到眼前的男子，也不由红了脸，挠头问道。
“前辈，你说什么？”
男子却是不再回答，只是笑笑，低头抚琴，任凭李小宝再怎么询问，也不做声，只有悠悠琴音传来，使人内心平静不已。
小宝逛了一圈，见再没发现异样，心中已九成相信此乃睡梦心经的功效，内心对柳十一的崇拜达到了难以想象的高度，心道。
“师父说的果真不假，别人修习一天的功夫，我却可以修二十四个时辰。”
说罢，便盘腿坐下，默念黑水玄功的功法，内心隐想，若是臭老头知道，不得惊掉大牙。
倒也奇怪，白日里任凭小宝再怎么控制却还躁动不已的内心，在这琴音下，却是没来由平静了下来，一道黑气从气海窜出，伴随着琴音弄响蔓延周身各大血脉，不多时，已是一个循环。
李小宝顿觉自己有无穷力量，又觉浑身如沐阳光，舒服的几乎呻吟，似是感觉有一道小小溪流在自己身体内流淌，充满生机。
饶是李小宝再怎么反感黑水玄功，此时也是欲罢不能，坐在这里，默默运功，白云苍狗，几乎忘记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十个循环已过，血脉中黑气蜿蜒，凝而不化，虽距源境差的远，但也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凝而不逮。
突忽，琴音一停，却听得男子幽幽一叹，道。
“小友，明日再见。”
登时，山崩地裂，四下崩塌！
小宝眼中一黑，惊声尖叫，蓦地站起。
紫瘴，黑洞，老者。
怒心老人打量着他，仿佛看疯子一般，脱口道。
“臭小子，你梦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