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天界。

兽饮峡。

一片狼藉的峡谷中，遍地断肢残体，一眼望去，连绵十余里，触目惊心。

峡谷之上，凌空悬立着十六人，分两拨对峙，一众一寡，泾渭分明。

是天庭在追击万兽山造反余孽。

其中，万兽山一方只有三人，明显处于劣势，三人多处负伤，破布烂衫；而简单实用仅仅护住肩、胸、腕等几个部位的护甲也残缺不全，形象略显狼狈。

但三人战意盎然，面对强敌，不曾流露一丝惶恐惊惧，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反之，人数众多的天庭一方，个个银甲银盔，气势逼人，在形势上更处于上风，却个个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

“罗空。”

天庭众人听闻后方传来如暮钟般浑厚低沉的声音，纷纷往旁边挪动，让开一条通道，现出一个身高九尺的黑脸金甲巨人。

黑面神低头端详手掌中一个土黄色圆珠，抛了两下，握拳抓紧。

一抬头，闪电般凌厉的眼神，如有实质，射过通道，盯上对面一个中年青袍修士，讥讽道：“没这轮回珠，看你今次如何脱身？”

罗空双手负后，不为所动，想要激怒他谈何容易，微微一笑，道：“实力不够，轮回珠被你夺去，无话可说。身死道消，一死而已。”

这次天庭围剿万兽山，事出突然，天帝座下四大天帅之一黑面神、亲率三十名天将、统领三万天兵，规模空前。

万兽山大败。

退至兽饮峡，一步数命，残尸遍野，五万大军，到最后，只剩他和左右护法三人，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得不偿失。

黑面神从头到尾只出手一次夺走了轮回珠，除此之外只是冷眼旁观；如此一来威胁更甚，逃亡之路，难觅一线生机。

罗空明白、如今在劫难逃。

他上前一步，目光不避不让，生死攸关之境，犹如闲庭信步，缓缓道：“天道不公，正不胜邪，天庭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依然一手遮天；但天道循环，终有一天，会有我辈修士逆天而起，扫荡天庭，踏平金顶峰。”

“大胆！就凭尔等残……”黑面神一顿，有些怪异，强行压制住心中暴怒后，冷冷道：“残废都不如的蝼蚁，又能掀起几尺浪头？”

“希望你能活着看到那一天。”罗空反唇相讥。

单双三四皆不足，巅峰证道唯有五。可惜，我罗空命中注定只能走到这一步；时不我待，若是能再来一次，有瞒儿辅助，再过数百年时间，一切怎会是眼前的局面……

可惜、可悲、可叹！

罢了！

罗空心冷，两万多年心血，一线希望就在眼前，到头来一场空，心中感叹不已。

黑面神一声冷哼，道：“归顺天庭，留你三人性命，如何？”

这话半真半假。

仅罗空一人便足够弥补此战损失，尽管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还是有此一问，若能招降为己用是最好，行不通也有可能动摇对方的死志，以减少伤亡完成任务。

自上古时期天地巨变以来，罗空的境界修为不说绝后，但绝对空前，是上古终结后无数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绝顶人物，黑面神确实动了惜才之心。

麾下精锐在此役中损失惨重，而罗空三人死志坚定，鱼死网破下，怕是仅剩的十二个天将也得赔个一干二净，大浪淘沙，眼前活着的十二位天将可是他手中顶尖战力。

临近天庭权力万年一次轮换的非常时期，多少得剩些得力人手来办事跑腿，都死绝了无人可用，天帅事事躬亲，岂不是个笑话？

尽管如此顾虑重重，黑面神依然不愿更不屑出手，若是要他亲自出手以减少部下伤亡，他宁愿做个光杆天帅，否则在三大天帅面前头都抬不起来，更别提争取万年一次掌权的机会。

罗空何等人物，怎会不知黑面神打着什么算盘，冷笑一声，算是拒绝。

以他的天资修为，在天庭谋个荣华富贵轻而易举，天帅之下第一人唾手可得，甚至第五天帅也不在话下。

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念头都欠奉，否则何必走上逆反这条路。

“大哥，留的青山在，不怕……”

左护法动心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罗空，不论何时，用他或者他和右护法两人的命、哪怕是只能换来罗空一线生机，他绝不皱一下眉头。

“左右护法！”罗空打断了左护法，大喝一声：“玲珑通心阵。”

左右护法闻言，毫不犹豫，三人移形换影，同时掐诀，脚下连线、瞬间画出一个图案虚影，外圆内三角。

罗空位于最前一角，箭锋所在。

玲珑通心阵，是罗空独创连心之术，阵中之人心意相通、能以心去沟通交流，相互配合犹如一人，人数多多益善，同样的人合力出手，阵中阵外相差如天壤云泥，威力成倍增长。

阵成，三人心意相通交流起来，左右护法了解了罗空心中所想，并通过罗空的视角、看到了比他们自己认知中、更为严峻、更为绝望的境遇。

“山主，真要如此？”右护法心语道。

“天绝我路，横竖都是个死，我偏要逆天而行，撬开天机，留下一个变数。”罗空悍然心语，豪情激荡。

“好，送他下界！”左护法绝了还有生路的念想，心语道：“大哥，我俩前面佯攻开道，你自己见机行事。”

罗空不语，开始催动玲珑通心阵，左右护法将剩余仙元悉数传给罗空，三人共计二十七件法宝离体而出，刀、枪、剑、戟、鼎等各式各样，围成一圈，暗合虚影阵图外圆，凌空静悬。

“我们先走一步。”左右护法同时心语。

虚影阵图中，三角在圆内旋转，罗空由前到后，左右护法转动在前，成了一个倒三角图案。

左右护法冲出阵图，直奔黑面神，途中，身体胀大一倍有余，再缩小还原，如是几次。

罗空睚眦欲裂，双目赤红、隐有血泪打转。

强忍悲痛，他单手一指，大喝道：“去！”

阵图上二十七件法宝紧随着左右护法二人飞出，同时，阵图消散，罗空身动，跟在法宝群后。

左右护法、法宝群、罗空连成一线。

黑面神冷声一哼，不为所动，银甲天将纷纷抢上前，欲行护主。

没有比这更称心满意的结局了。

黑面神抬手一摆，阻止道：“散！”

银甲天将得令，各自逃遁，八方散去，拉出十二条白色云线。

“爆！”“爆！”

两声大喝同时响起，夹杂着罗空一声怒吼：“天崩地裂！”。

轰！

轰！

左右护法临近黑面神先后自爆，虚空微晃，如水波荡漾。

嘭嘭嘭嘭！

罗空集合三人之力、使出的生平最强神通，紧接着在左右护法自爆处爆发开来，虚空晃动加剧，开始扭曲。

经过两次爆炸，黑面神面色不再平静，感觉到危险气息的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此时，罗空速度陡然加快，穿过法宝群的空隙，后发先至，拉出足够的距离。

他表现出鱼死网破的决心，看似心急、欲一鼓作气拉黑面神陪葬，却并未注意黑面神已经消失在烟尘滚滚的爆炸中心。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对方的死活，目标本就不是黑面神。

“爆！”

轰！

罗空在咆哮中、身体化为一片血雾，他面对着的虚空扭曲加剧，达至极限忽然破裂，出现一道尺余长的裂缝，裂缝中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事物。

法宝速度有快有慢，位置有先有后。

在罗空自爆的同时，在后半段有十九件法宝、在器灵控制下、几乎同时自爆，产生一股极强的冲击，推助前半段的八件法宝加速。

位于前端的法宝时间掐的极妙，来到刚裂开便开始收缩复原的虚空裂缝前。

嗖嗖嗖……

法宝裹挟风雷之势、速度暴涨四五倍直钻裂缝。

现身百丈外的黑面神，忽然心生警兆，隔空一拳打往剩余的八件法宝。

一切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黑面神动手还是迟了，有五件法宝依次穿过越来越小的虚空裂缝，但受到毁灭性拳力冲击，不同程度受损。

第一件，鼎，有一条裂纹。

第二件，弓，有三条裂纹

第三件，剑，有七条裂纹。

第四件，棒，断成两截。

第五件，刀，碎成七块，其中四块挤进裂缝，裂缝消失，剩余三块划过消失的裂缝位置，往下落去，散落在陨落峡谷。

第六件是碎成三十九片的葫芦，四处飞射，最后两件直接化为漫天碎片消散不见。

那一拳几乎耗尽了黑面神全身仙元，他眼内精光一闪，沉默片刻后，不再停留，转身班师回朝，火红披风无风自扬。

此时，千万里之外。

仙陨禁地。

冲天一峰，抬头望不到顶，直入云端。

云端之上，仅容一脚落地的尖锥峰巅，立有一个人，银发及腰，一袭蓝袍，目光穿透禁地层层禁制、穿过云层、远远关注着兽饮峡。

俊美无匹的年轻脸庞上、内蕴无数奇星的璀璨双眸微眯，暗自摇头。

可惜！

两万七千年，还是功亏一篑。

银发青年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凌空后撤一步，从峰巅处缓缓往下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