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
“沙沙……”
“沙沙沙……”
藏经阁门前,一六七岁的童子拿着扫帚,一心一意的扫过青石地板,发出沙沙的响声。
童子长的十分可爱,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他的眼十分纯净,如一汪古井,井水幽幽,宁静深远。
童子似只知专心清扫地面上的树叶,一下一下的挥动扫帚,极赋有规矩,恍若暗合某种规律。似乎他清扫的不是枯萎的叶,而是心中躁动的尘埃……
低矮的他恍如一株长青的青木,安静的伫立青山之颠,金日自他背后升起,光芒万丈。
“哈哈,恭祝师兄,七年蕴气大成,今日终于灵气入体,溶散全身,踏入人人梦寐以求的练气之境……师兄乃天之骄子,将来必可进入内门,成为我无量宫的风云人物……”
突然,童子的耳朵一动,不远处传来千篇一律的拍马屁声再次将他的思绪又一次拉回,让他的眼底掀起轻微波动。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少年,以及在自己身后,仿如庞然大物,伫立万古的藏经阁后,便低下头来,不发一语,默默做着自己的本职,清扫满地枯叶。
只是在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艳羡之意……
修行啊……
修仙啊……
成为人上之人啊……
…………………………
…………………………
春去秋来,四年雪落。
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四年光景……
童子已长为少年。
但一切依旧一如四年之前,清扫着枯叶,四年如一日。
四年里,少年见证了各色各样的传奇……
当初那个蕴气七年的少年已经筑基成功,被内门一长老收为亲传,成为内门风云人物……
当初那个羞涩少女成了迷人的仙子,众星拱月,舞动风云……
当初的……
四年里,少年他,见证了一个个天之骄子,从学院走出,进入藏经阁,进入无量宫,迈向传奇……
但,他,四年前是一扫地小厮,如今依旧是一小厮而已……
残阳如血,橙黄色的光,将少年略显阴暗的面孔隐藏在低垂的脑袋下。
在他的身后有三座高楼孤零零的伫立在山巅,如三位沧桑的老者,静静的看着晚霞,凝望着黄昏……
……………………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斑驳陆离,在山林湖泊中,形成幻影重重,如同无限世界,迷离如梦。
三座高楼似万古不变的高山,一动不动的挺立在哪儿。
一个小黑影从最左边,那栋最破落的高楼中窜出,如同一只偷偷摸摸觅食的小猫一样,他的身子隐藏在月光照映不到的黑暗中,游荡在高楼的死角处。
“踏踏踏……”
有身披铠甲,手持长矛,个个都面色严肃的队伍巡视,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恍若无人的从小黑影的面前走过。
月光如水,洒落天下。
小黑影似来到了属于他的黑暗世界,他的王国,他踏月而行,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一抹月光,悄无声息的映射到了小黑影的脸上。
那是一张绷紧了的,青涩的脸,正是白日清扫落叶的少年,少年抿嘴,目光如炬的看着不远处高楼牌匾上的三个大字。
“藏经阁”!!!
他的眸子仿若星辰宝石,耀耀生辉,如濒死之人,看到了生的希望……
“嗖!”
少年矫健,只见一道黑影窜过,就不见少年的身影。
少年小心翼翼的打开藏经阁的大门,提心吊胆的步入其中。
“十分钟前齐阁老外出,而且此时此刻,正是三阁范围内警戒最低的时候……”
“八年了,我,等不及了,再也等不下去了……”
少年抿着嘴,鬼鬼祟祟的,进入藏经阁。仿佛经历了千百轮回,演练无数次般,他熟练至极的走上顶楼,颤抖着手,将一本经书抄起,他似乎因为太紧张,从而连同搁置经书的,一整块紫晶雕成的基座一同放入怀里。
“这就是修士的修行法门么。”
“只要有了这法门,我也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修士了吧!!!”
怀里冰冷的经书似乎变得无比炽热,他嘴唇一抿,眸子这一刻明亮无比。
“而且此经书更是不凡,具言直指金丹大道……就连那些一个个脑袋翘到天上的外门弟子,也不可借阅!”
少年紧紧抱住怀里的书,如同游走山林的豹子,敏捷的离去,很快就出了藏经阁。
他没有发现,在经书被他拿起来的那一刻,一道不起眼的灵光一闪即逝。
“何方宵小,胆敢闯我藏经阁……”
就在这时,在少年出藏经阁后,在他最高兴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这一刻,少年心中再也没有半点欣喜,他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似从高高的九天打落无边地狱。
他记得这个声音,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看守藏经阁的齐阁老,那个冷漠的神仙中人。
他曾命人用棍棒从大腿开始,慢慢往上,直到打死奴仆为止;他也曾令人一块一块的割下奴仆身上的肉,他曾将人扔入万蛇窟……
他冷漠,他无情,他是无上的仙,他也是少年最惧怕的人,在少年眼里,他就是恶魔的代名词。
这个声音似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让他窒息!
他想不通,才出去片刻的齐阁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想不明白,想不通!
两道灼热又冰冷的目光似透过空间,印在少年的脸上。一个灰发丛生,但面色红润的老者踏空而行,他目光冷漠,两眼似可以穿透虚空,让虚空结冰。
“小小一介奴仆竟也敢盗经!哼!真是岂有此理!!!”
齐阁老看到少年身上的服饰,发出一声冷哼,并伸出左手,缓缓往少年一按。
一个似雾气组成的巴掌凭空出现,朝着少年压下,如光速般,肉眼只见一道流光闪过。
“啪!”
巴掌正中少年胸口,正中少年怀里的经书,他被这一掌拍退十几步远,怀里的经书也粉碎,基座断裂,全部挤入一个染血的巴掌印里。
一群护卫也在这时将少年团团围住,不敢发出一言一语。
少年连续吐出几口鲜血,呆呆的望着胸口的血手印。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没资格修行,不可以成为修士,不然自己何至于此……
“咦,小小奴仆受我一掌,竟然未死,莫不是有护身秘法!?”齐阁老发出一声轻咦,而后道:“既然正好未死,那就做我无量宫新的标榜!让那些低贱的奴仆知道,违背我无量宫铁规的下场”
说完,便踏空而去。而那群护卫在听到标榜二字时,皆浑身一震,眼中冒出恐惧之色,而后皆是同情的看向少年。
还不如就此死了……
………………………
房间里,少年嘴角带血,状若死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檀木桌上,一个面色苍白,似没有见过日光的中年人拿起桌面的卷宗,面无表情的宣判。
“送入地牢,押往罪州,投入人间苦狱……”中年人挥手,两个人就如幽灵般出现在房间里,将少年带走,中年人看着消失的少年,脸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人间苦狱……”中年人呢喃,瞳孔一缩。
…………………………
无量宫,地牢。
少年如同猫一样,蜷缩的蹲在地牢一间牢房一脚。
他眼神空洞无神,如同木偶,呆愣,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在此时,他似回忆起了前尘往事。
就因为那个人的一句‘不够资格’
他就此成为奴仆,整天遭受人打骂……
……………………
“标榜么!”少年脸色一寒,他想起了那些犯了小错就被折磨死的奴仆,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上一任标榜。
那个,成为无量宫驯养的灵兽的食物,每日被百余只荆棘鸟啄食,历经二十五年才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奴仆……
每天都被数百荆棘鸟啄食……
就连想死都不能死……
“要自杀么?”少年环顾牢房周围的守卫,在心里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成为标榜的折磨。但下一刻,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还不能死,还没有走上修行路,没有成为人上人,怎么能窝囊的自杀呢。
哪怕是死,他也要拖那个人垫背,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想必我很快就要被送到人间苦狱去吧。”少年低着头,牙齿紧紧咬着,充满不甘:“就让我见见这被他们谈之色变的人间苦狱吧……”
“那个,被他们加以诸多罪名的地方,那个让天下魔头恐惧的地方……”
“只是我恨啊……”
“恨天不公!!!”
“明明我天资出众,天生蕴气,可凭什么我就被不准修行。
蕴气十年,为什么我就不能踏出那一步,难道是就因为没有修行法门么???
修行!!!!
只因那人一句不够资格……”
若是可以修行,他何至于盗经,何至于沦落至此……
何至于成为他人眼中的标榜,前往修士谈之色变的人间苦狱。
“恨!恨!!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