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是2004年6月中旬。
由于前些天刮了场卷尘挪沙的大风,素月娘家房顶的瓦砾有几处跑了位,后半夜时开始下起雨,雨势不大,但断断续续下到了这天午后,才见着日头。房子漏了水,家里干活的就她一人,素月娘挪来竹梯就自己上了瓦房顶。
小心翼翼的,费了大半天工夫才把跑位的瓦片矫正好。这时已是大汗夹背、浑身乏力。毕竟这飞岩走壁的活儿并非女人家的家常事务。
正当她准备下来时,石桥那头传来傲心她们放学回来时交谈声。
傲心她们回来了!素月娘心中骤然紧张起来。身子不由地加快下来的节奏,想赶着去见傲心她们,莫名的极想,这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的妒忌。
由于动作的过于冲动,忘了房脊上面长年累积的飞尘泥和苔藓在被雨水打湿的状态下,踩上去是很容易打滑的。结果不幸真言中了,素月娘踩滑了,身子从房顶滚了下来,伴着啊的叫喊声,重重摔了个震天响!
傲心她们此时刚到桥头,听见一声“啊”的惨叫声,纷纷循声看去。已见素月娘家埕内有一妇女躺倒在湿地上,蜷缩着。大家一下就判定是素月娘,她摔倒了,摔得还不轻,看她在地上躺着,想爬又跌回去,来回两三次,隐约还听到嘘嘘的叫痛声。
傲心见状,不加思索,根本忘了素月娘有着古怪的性情,本性使然地就加紧脚力,边叫着:“我去看看。”快车骑过桥面去了。
“阿姨,你怎么了?”傲心停好自行车后,跑过来关心问道,“摔伤了吗?”用关怀倍至的语气和“请信任我”的眼神等着素月娘的回应。
孰不料,那素月娘是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大声骂道:“死丫头,滚开。”
素月娘不领情的粗鲁言语并没有影响傲心善良本性的起伏。她继续关心地问:“阿姨,你…”
未等傲心说完,素月娘马上接上话说:“叫你滚,听见了没有?滚啦!”语气加重了数倍。
瑶瑶姐和嘉雅姐这会也赶来了,站在傲心的身后。听人家不领情,瑶瑶姐怯怯开口向傲心建议道:“傲心,走吧,别管她了。”一旁的嘉雅姐也同意瑶瑶的话,连连点头并晃着手势想让傲心离开。
傲心并没有就此打退堂鼓,而是让瑶瑶姐她两帮忙去村卫生站叫她爸戴医来看看。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
瑶瑶姐和雅嘉姐你唱我和的再三劝说,见傲心铁了心就要把傻事干到底,只好答应了,一起叫戴医去了,留下傲心和怪人素月娘在这四周阴气弥漫的鬼地方。
戴医驾着破摩托赶来,初步诊断可能是腿折了,坚定地建议上医院去查个放心。
素月娘一口一句的拒绝。戴医不管三七是几,拨了手机,叫来了一农用小货轮。之后硬是抱起素月娘上车,往医院去了。这一路由始至终素月娘都是像泼妇骂街一样言语粗鲁,不堪入耳:什么你们这些人没一个好心的,都是杀人脍子手,娘娘会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除了这些难听的话,素月娘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我不去医院,我不去……"
到了医院后,素月娘口里喷出的话还是那么难听,且行为荒唐可笑:无论逮见谁,男的母的,老的少的,逮着了就嚷着“我不住院,绝不住院,死都不住院……”,声嘶力竭,眼瞳恐惧而瞪如铜铃。
后来在医生及大家的软硬兼施的劝说下,素月娘自觉闹腾只会浪费时间,不利于早点回家,那里可有她最放不下的……她收敛了情绪,配合起医生护士的检查。但还是能见她神志慌张,不断的轻声喃喃: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要住院,绝不要!
通过检查诊断素月娘左脚只是脚崴了,而另一条腿的小腿骨折了,得打石膏,可以无需住院回家卧养,到时来复诊就行。
虽说诊断结果让人放心,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情况,但素月娘一直喊着不去医院,不住院等的这些话是为什么呢?她…?
回到素月娘家时已是天黑多时。戴医将素月娘小心抱进房里,借着农用三轮的远灯光,可以看见大厅内除了一张饭桌和两张椅子,再没什么家具。连像茶壶的,或杯子之类招待来客的日常用品也没有。
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佛香燃烧的味道,隐约能闻到时而飘来的发霉味。
戴医在素月娘的指引下将她抱到门墙边。素月娘拉开了电灯。
顿时亮起的电灯是素月娘卧房的灯,而非厅里的灯。厅里根本是从没装过灯的样子。
卧屋的灯亮起这刻,突听身后屋子里传来两声磕碰的声音,戴医回过头去,借着素月娘卧房射出的昏暗灯光,只见对面的房门关着,上面还上着一把大锁,金属大锁映着灯光闪动着晕光。
戴医若有所思的望着,素月娘发现戴医在瞧那扇门,生怕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来,立即拉扯戴医的衣袖,说:“放我上床。”戴医意识到该干的是什么,马上抱着素月娘进屋将其小心放上了床。
后来戴医出去从司机那取回一袋药、一盒便当和两瓶矿泉水,送走了司机,回到了素月娘的卧房。
“这是药,记得饭后吃。”戴医将药袋放在床头边,随即又把便当搁到素月娘的面前,“这是便当,你一定饿坏了,打开来吃吧。”
素月娘坐靠在床围上,脸一直背向戴医,一幅不屑一顾、不领情的样子。而其实她心里此时更想戴医赶紧走,离开这里,因为她内心的牵挂和担忧在狂抓着她的每一处神经:她私人的神秘园!
面对素月娘的冷漠,戴医也没在意。他将便当放在床上又搁上两瓶矿泉水,然后说:“这段时间你不便下床,我会让傲心来给你送饭,干干家务什么的,你大可放心休养,别乱动。到时候我会来载你去拆石膏。”
戴医想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打算要离开时,想起再问了一句:“你现在想不想小便?我抱你去坐盆。”
素月娘有点吃惊,不过她晓得人家的好意,轻轻摇了一下头。戴医这才说:“好吧,那你要是憋不住的时候,拿条裤子什么的先垫一下,别不好意思,这谁人能没病没灾的。那我走了,吃饭吧。”
戴医走出了卧房,素月娘这才把脸转过来,面向房门外。只见她的双目早已湿润,又见她将靠内侧的手徐徐抬起,手里捏着好几张百元大钞——这钱是打算给戴医的钱,还他为她垫付的医治费?还是另有所求?要是另有所求的目的,那为什么没说?……
次日,傲心比平常更早的起来。她烧了饭,喂养了鸡鸭打扫了房间。虽说她是领养的,但她爱这个家。每次她做家务或到田里干农活上山砍柴草等等的时候,她都会唱着歌儿,哼着小曲。那是一种自娱,是一种爱好,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恩的情感流露。她的歌声很有味道,像甘露一样甜,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悦耳……
家务基本做完后,她背起书包,带着打好的早饭骑车走了。第一站素月娘家。
傲心到达素月娘家后,先帮素月娘坐盆解放宿便,之后替她换掉昨日弄脏的衣服,最后给素月娘打好早饭,奉到床边让她吃,始终是精心细致默默地干。直到觉得基本上该干的都干了,发现是时间得去学校了,这才向素月娘询问道:“阿姨,你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要没有,我上学去了。”
本以为这会儿素月娘应该客气谢谢人家傲心的服侍,孰不知不知道素月娘是哪来的脾气,大声命令道:“去,给我卖三箱方便面、矿泉水和一些卤蛋回来。”
傲心有点不明白,“阿姨你一次要那么多泡面和水干吗?”
“让你去就去,听见了没有?我怕饿死行了不?”语气充满了强硬,“来,拿钱。”
傲心被吓了一跳,顺从的拿了钱去了。她来回载了好几趟,总算买回了够数的方便面和水,这才匆匆赶去学校上课。
素月娘一下买这么多方便面和水,怕自己会饿死?昨晚上她手里拽住的钱是不是也有要叫戴医给她买方便面和水的意思?
中午戴医送饭过来,问了问一些跟病情相关的问题,素月娘却也始终没怎么搭理他。戴医没在意,他知道素月娘有这反应是合乎情理的,她经历了人间的冷酷。想起素月娘诞下怪婴儿后,村里人对她的穷逼硬语,指责她是瘟神附身,生鬼婴,还会害死大家的往昔,戴医自觉得无能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