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阜新收拾完摊子,打算回家去。
他在长安的西市卖糖葫芦,虽然收入微薄,但也能维持家用。
自幼家庭贫困,无法供他读书,所以他对读书人总是有一种敬畏之情。
仿佛那些人有经天纬地之能。
深秋的雨冻的他浑身打哆嗦,但他一想起家中的妻子以及嗷嗷待哺的孩子,心里便又暖了。
他扛起家伙事便向城外走去,他的家在城外,他的心也在城外。
这时从后门走来几个捕快拦住了他。
“谁让你在这摆摊的?”当头一人说道。
赵阜新看着那人,那人正是洛阳知府吴法天手下的红人蒋红雀。
赵阜新打了个哆嗦,陪笑道:“几位大爷行个方便,小的也是生活所迫呀。”
那蒋红雀双眼一瞪,说道:“我行你方便,谁行我方便?况且有大隋历律在此,可容不得私情。”
赵阜新:“我知道几位爷的难处,但小的也是身不由己呀。”
蒋红雀呵呵笑道:“既然知道我们的难处,就不要令我们难堪,根据大隋历律,你这私自营业,占用街道,当是罚款五两银子。”
赵阜新听罢冷汗直下,这五两银子可是自己卖糖葫芦半个月的收入。
这官差说罚就罚,一句话便要了自己十来天的血汗。
赵阜新连忙往蒋红雀的手里塞了把银子:“小的愚昧无知,还不知晓这里的行情,蒋爷您就行行好吧。”
蒋红雀掂了掂那把银子,显然对它的分量不满意,一把便甩给了赵阜新。
“你还是放尊重些,我可不是为了你这个把银子。”他义正言辞的说道。
“可是.”赵阜新显然没想到蒋红雀会来这一手。
“可是什么?你行贿国家公务人员,更是罪加一等,跟我走罢。”蒋红雀一摆手,身边的那几个官差便给赵阜新套上了枷锁。
赵阜新脸色白的厉害:“蒋爷,我这交上罚款还不行?”
蒋红雀冷笑道:“罚款自是要交,但是你行贿国家公务人员这条罪状咱们可得说个明白。”
说罢,身边的那几个官差便拖着赵阜新往洛阳府衙走去。
赵阜新蠕动着嘴唇更要说话,被一个官差甩手扇了几巴掌,便再也不敢开口了。
他带着枷锁行走艰难,心中想念着家中老小更是急如火焚。
“想什么呢?麻利点。”身后一名官差当腰就是一脚,赵阜新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蒋红雀这几日心烦的要紧,他想官职再上一层楼,可是知府开出的价位却是一万两白银,这笔钱够他干半辈子的了。
这价钱虽高,但是蒋红雀明里暗里也打听到有好几个人都在争那个位置。
都吃不到鱼的时候便没什么,但若是有吃鱼的机会,自己却没抓住,那就难受的紧了。
所以这几****带上几个小弟到处去街上抓人,然后带到城西的破庙里威逼利诱,好榨取些银子出来。
这些天下来倒也收获不少。
一行人便向那野庙走去。
“大人.大人咱们这可是去哪里?”赵阜新发现他们把自己越带越偏,不由得慌了神。
“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一名官差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冷不热的笑道。
赵阜新被吓的想大声叫,但是一想叫了之后惹怒了这帮大爷更不知道他们会如何招待自己,便只好随着他们去了。
“吱呀”一声,蒋红雀推开了庙门,那门早已是腐朽不堪,响起来像是踩死了一只老鼠般难听刺耳。
这破庙里面织满了蛛网,灰尘满地。
正堂那土地公公的神像也是早已无人打扫清理,更不需说供桌上的贡品了。
“来,说说吧。”蒋红雀示意手下把赵阜新扔到了地上。
“大人.小的不知道说什么呀?”赵阜新满脸恐惧的看着蒋红雀,天色已晚,蒋红雀的脸看起来已经有些模糊,让人无法看清楚他脸上的喜怒变化。
“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蒋红雀甩手就是一巴掌。
“大人.真不知道呀。”赵阜新被他打的莫名其妙,脸上火辣辣的,却是动也不敢动。
“那我帮你回忆回忆,为什么拿银子贿赂我们几个?”蒋红雀单刀直入。
“大人.不是。。这个.”赵阜新被问傻了眼,这事原本是稀松平常的,他们这些在街面上混的暗下里给官差送银子那是人人皆知的生存规则,可是被这规则制定者问出来可就难以回答了。
“是我们执法有问题,欺负你了?你觉得委屈了?”蒋红雀继续逼问道。
“没没没.大人没欺负我。”赵阜新连忙说道。
“那你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儿贿赂我们是什么意思?”
“往日里便也不跟你计较了,可是最近上级查的正严,刚才眼多嘴杂,我们哥几个恐怕已经被告到了都察院。”
“大人.小的没别的意思.也不知道会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赵阜新痛苦的看着他,仿佛他的每句话都像是一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再用力的拧了拧。
“老赵,你的情况我也是了解的,老婆有病,孩子还小,全靠你摆摊来支撑着日子。”蒋红雀突然温和的说道。
“大人.小的家境的确贫寒,大人能这么理解,小的真是感激不尽。”赵阜新听罢心中一热。
“的确很不容易,我能理解你,你也该理解理解我们对不对?”蒋红雀向前探了下身子看着赵阜新。
“理解.理解。。小的理解,大人们也有自己的难处。”赵阜新连忙说道。
“理解就好,你这一闹,被人告到了都察院,哥几个恐怕连饭碗都保不住了。”蒋红雀亲热的拍了拍赵阜新的肩膀,赵阜新听罢却似被人当头打了一拳。
“这份差事虽然不是太好,但也是一份营生,我们几个家里也有老小,若是丢了它,你心里也不痛快,对吧。”蒋红雀继续说道。
“大人.我没听懂您的意思。”赵阜新几乎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蒋红雀嘿嘿笑道:“常年在街面上混的连这点意思都不明白,你也太没意思了。”
“我知道这事办的不好看,但是.”赵阜新尽力的争辩着,却被蒋红雀一口打断。
“这事过去就过去了,就看你想不想让我们好看,我们若是好看了,还能让你不好看?”
“唔.”赵阜新低着头不敢说话。
蒋红雀语带威胁:“当然,我们若是得了个不好看,那你便也没得看了。”
话音一落,赵阜新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木然的看着窗外,天色更黑了,她们会不会出来找寻我?他想到这里觉得寒意更深了。
蒋红雀眼见他在这里装疯卖傻,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抽出刀来上前就要吓唬吓唬他。
他的刀刚一拔。
地上的蒲团突然裂了,
然后从蒲团下面将飞而出一个又黑又瘦的汉子。
这汉子将蒋红雀几人吓了一跳。
蒋红雀慌慌张张拿刀指着汉子,刀尖还犹自颤抖着。
“哪里的朋友?报个万儿吧。”蒋红雀胆虚的说道。
“呸。”那汉子没回答,一口痰吐在了他脸上。
蒋红雀摸了摸脸上的那口腥臭无比的痰,双目怒瞪,叫骂道:“可别欺人太甚。”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那几个手下便都拔了刀。
三三两两的就要涌上去,谁知那汉子却是先出了手,像是拔草似的,将这几个人一一抓起,再朝地上摔去,这汉子力道奇大,那几个官差当场便断了气,蒋红雀见状扔下刀就要跑,却不知那汉子身手更快,
急奔两步,一拳打中了蒋红雀的后脑。蒋红雀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自咽了气倒下去。
那汉子又拾起刀来,朝那几个人补了几刀,然后朝赵阜新走了过去。
赵阜新早就被眼前这光景吓傻了,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有这么痛快的身手。
那汉子走到他面前,然后大刺刺的坐了下来,说道。
“咱们两个来谈一谈。”
赵阜新听罢险些晕了过去,还以为这汉子是行侠仗义的侠客,看这幅凶恶的模样和做派,只怕不比那几个官差要好。
“要不要荣华富贵?”那汉子问道。
“要。”赵阜新虽然惊魂未定,但是听到荣华富贵这四个字还是干脆的回答了出来。
“哦,是你家中老小的荣华富贵。”那汉子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
“啊?”赵阜新显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要的话他们便是一生无忧。”那汉子说罢从怀中掏出来几锭金元宝。
赵阜新看的眼都直了。
“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假?”他问道。
那汉子长笑道:“就这光景,信不信已是由不得你。”说罢双拳一紧,咯咯作响。
“那你.要我做什么?”赵阜新问道,牙齿抖的厉害。
“你只需去官府报告我在这里杀了人即可。”那汉子说道。
赵阜新听罢呆若木鸡,这汉子一定是疯了,他心中想道。
若是平常人,做了案子早已是逃之夭夭,这人却要自己去告状,更离谱的是还要给自己这么多元宝,赵阜新想到这里只想哈哈大笑,自己一定是遇到了神仙,他偏头朝那土地爷神像望去,心中对鬼神又敬畏了几分。
“我答应你。”赵阜新痛快的说道,显然已经将刚才那汉子为自己解围的事抛在了脑后。
“如此便好。”那汉子说道,然后将那几锭银子塞在了他怀里,揭开枷锁,将赵阜新抱在怀中,奔出了破庙。
那汉子轻功奇高几纵几跃,已经将赵阜新带到了洛阳城外的官道上。
“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那汉子说道。
“这是自然。”赵阜新连连应允。他心付道这几个官差刚才带自己出城,不少人看到了,今日他们几个死于非命,自己正愁无法解释,却不想这汉子却为自己解了难题,还给了自己这么多金子。他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命运有如此神奇。
想到这里,他便是逃也是的往家中奔去,早已顾不上与那汉子吱呼一声。
那汉子望着他的背影一阵冷笑,然后朝那破庙飞身而去。
待到庙里,月已初上。
他冲进庙里,趁着月色看到庙里正有三个人在等候。
他立定身子便是一拜:“世子。”
当头那人轻轻应道:“不必多言。”
“是。”那汉子说完掀开了地上的蒲团,下面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