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我们是一样的种
两日后,静尘子一行人天擦黑时才抵达湖西镇。
苏州西山湖西镇,季家老宅就在这个镇上,季家老太爷自从六十岁后就从扬州府城搬回老宅居住。明日便是季老太爷七十岁的寿辰,这几日镇上前来道贺的各方人士,把平日里清冷的小镇一下挤的鲜活起来。季家是个大族,以武传世,每一代都能出一两名青年才俊。季老太爷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是耳熟能详的少侠,只是不知发生何等变故季老爷突然加入了天策军守疆护土。
天策军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距今已经成军一百八十载。当年域外各国收罗境内各派武林中人组成军队为先锋,配合各国军队联手之下席卷如今李唐的半壁江山,这支先锋军锋刃所过之处无城不破,无关不降。一时之间尸骸遍地,烽烟四起;百姓家破人亡,一面含着眼泪,掩埋亲人尸体,心中悲情无人可话,空余孤坟千里;又一面眼含希冀,一步三回头的背井离乡,盼望前方能有一处世外桃源以避兵戈之祸。那愤怒呢,你的愤怒呢?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愤怒已经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家国天下在血雨腥风中摇摇欲坠,值此危难关头大理寺登高一呼,江湖人,无不响应,只因他们有相同的根,流着一样的血。就连被称之为魔道的忘念阁都欣然加入这支江湖义军,协力共同抵御外族入侵。战争是世间最残酷的存在;你死或者我死!刀光在大雨滂沱的城楼上为争一寸之地,被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义士一往无前的挥出;剑影消失在冷冽的寒风中,连日的飞雪已把握剑的义士深深掩埋;烈日暴晒下的山谷,只余敌人已经发臭的尸骸,以及路边的小石堆,无名的小花在一旁静静的陪伴,听小石堆里的人诉说胜利的喜悦;不见星光的夜幕下,一个既喜又惊的声音:“我得手了,赶快撤,他们要追上来了。”听到这句话,又是一个既喜又惊的声音坚定的说:“追上来,我断后。如果…如果我没有追上你,你不要回头也不要停留。”这样的战斗持续到肃清全境,江湖又回复成以前的江湖,大家都不愿过多的提及或回想这场战争,因为死去的人与我们生在同一个根,流着一样的血。这支由江湖义士组成的义军就是天策军的前身,现如今加入天策军的除了江湖人,还有王朝里那些豪门巨族弃文从武的子弟。
季老太爷在边疆一守便是三十年的戎马生涯,季家也从季老太爷这一代开始淡出江湖视线,族中年轻有成弟子大多投了军伍,但都不是进入天策军。唯有一人,季破军,进入了天策军,此人是季老太爷子侄辈,一杆穿云裂风枪战力无双,在一品居编订的天字榜上季破军这个名字前面被冠上了“雄霸”二字,这是二字是一品居赠予天策军所有上榜人员,宣示天策军的荣耀。天策军一夫当关,英雄也,万夫莫敌,霸气也!在季破军的穿云裂风枪之下已不知葬送了多少域外高手的亡魂。静尘子所寻的的那把剑便是季破军的战利品,恰逢季老太爷七十大寿,特做寿礼差人送回。
湖西镇不大但也不小,四条大街刚好构成一个“井“字,季家一大片老宅刚好就在井字中间的那个方口。镇上的有两家客栈,一家“来福客栈”另一家叫“福来客栈”,东主都是季家。
来福客栈的小二看到静尘子一行人走来,心中有数,知道这都是明日去给季老太爷贺寿的江湖人士。小二迎到门外,热情的招呼道:“各位客官赶路辛苦了,快里面请。”熟络的把静尘子他们引进店内。
店内灯火通明,大堂十多张桌子差不多坐的满满当当,只剩三张无人。被小二引领到其中一张空桌前,等小二又搬来另一张空桌拼成一张,静尘子他们这才安坐,小二眉开眼笑道:“几位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诸位英雄一看便知是前来贺寿的,老太爷吩咐过,这两日一律不收钱,好酒好菜管够。”说完自行离开。
沐晨看着小二离开抱怨道:“也不问问我的口味就走了,还好包管好酒好菜,要是菜咸了或者淡了,看我不全塞到他嘴里去。”
沐长青挨着阿姐坐说道:“要是小二刚好觉得不咸也不淡,那阿姐岂不全便宜小二了。”
这两天柯义容已经跟沐长青与沐晨混熟了,也不似开始时那般害怕沐晨了,说道:“小二要是知道有这般好事,菜不咸也要变咸了,到时候就都怪玲珑多嘴。”
沐晨作势要打柯义容,柯义容攀着夏浩均的臂膀朝后躲去,不让沐晨够得着自己的身体。见距离不够,沐晨直接抓起桌上的空茶杯轻轻的丢了过去,为了躲避茶杯柯义容整个人的重心朝后仰去,一个不慎直接摔翻在地上四脚朝天,跟只翻了身的懒蛤蟆样,惹的一桌人哄堂大笑,就连边上的观察静尘子这行人的几个汉子也赫然大笑。
沐晨嫣然一笑道:“多嘴,摔不死你,长青能说,那时因为长青是我阿弟,若姓柯的也叫我一声阿姐,以后我可以考虑就少欺负他一点。”
柯义容从地上爬起来,先自顾拍拍灰尘,又揉揉磕疼后脑勺道:“叫你阿姐,还不如直接摔死来的痛快,也就长青把你当当个宝样。”
静尘子窥见沐晨又要用茶杯丢柯义容,道:“玲珑,不可过分。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就这么野将来谁敢娶你。”沐晨撒娇道:“才不要那些臭男人呢,我有师父就够了。”沐长青分辨道:“阿姐,长青不臭,长青将来娶阿姐。”沐晨回眸一笑看着沐长青,道:“好,要是将来长青娶不到老婆,那阿姐就嫁给长青。”又捏捏沐长青的耳垂,亲昵无比。
旁边桌的刚刚也赫然大笑的汉子插口打趣道:“玲珑姑娘,燕某人也不臭,可怜至今讨不到贤妻,等你长大嫁与燕某人可好?”
“好啊,就是不知道你命有没有那么长,能不能等到我长大了。”玲珑回敬道。
打趣的汉子哈哈笑道:“玲珑不愧对玲珑二字,果真玲珑剔透,我燕南北真有那么长命也不敢娶你这看似娇艳欲滴小蔷薇花,花虽美,一不小心就要被扎的满手是刺,到时候疼的可是自己。”说着举起酒碗遥遥相敬,一饮而尽。
旁边另一人插科打诨说道:“燕南北,明眼人一瞧就知你有色心没色胆,美娇娘当前居然后退,怂包一个,以后不要说你剑北山庄的人。”言至此处整个大堂都轰然大笑,燕南北起身对周围人群抱拳拱拱手道:“燕南北认怂,自罚三杯,各位也不要笑我,认怂我也是剑北山庄的人。”言毕叫好的人有之,敬酒的人有之,好不热闹。
小二这时也把沐长青这桌的酒菜全上齐了。
看着热络不绝的这群江湖人士,夏浩均道:“这燕南北素有侠名,有过不少善举,就是有些地方不太拘小节。曾经为追捕一独行恶盗‘翻天鼠’,追逐十日十夜不眠不休,奔行过千里。可唤一声大侠。”
映心点点头道:“我听人说过那事,现在回想不免发笑。话说那翻天鼠好吃狗肉,这燕南北也好这一口,两人臭味相投。一日两人不期而遇在一处狗肉店,就着狗肉的话头两人攀谈开来,越聊越觉的相互投缘,不想到最后那翻天鼠喝多了,轻易把自己的老底透给了他,喝得醉醺醺的燕南北当场就破口大骂,然后两个醉鬼抱在一起相互扭打,打着打着都打睡着了,再之后两人又前后醒来,于是便有了那千里追杀之事。”
三个小的听得嬉笑不已,沐晨道:“一锅狗肉引发的血案,也该那个翻天鼠命中注定有此劫。如此说来刚刚那燕南北遥遥敬了我一杯,我也去还回去,免得人家说我斜月宫故作清高。”
静尘子道:“玲珑回敬他一杯酒没问题,可要把小嘴把牢了,不可乱说话。”沐长青听见师姑的话也嚷嚷着要跟阿姐一起敬酒,却被静尘子敲了下脑门,说:“这么快就忘了酒是什么味道啦?”沐长青回想一下酒的滋味就安静下来了。
这边玲珑举着酒杯两步走到燕南北这桌边上,燕南北一桌人都看着沐晨这小不点的身高居然举着酒杯过来,都觉有些好笑,沐晨将这一桌几人打量一番,又看了看燕南北,约莫三十五六岁,看起来像是个放荡之人,对着燕南北郑重的说道:“燕兄,我映心师叔与夏师兄均说你有侠名,特来敬燕大侠一杯酒。”燕南北茫然的起身,心说:“这小姑娘还没我腿长,就会喝酒了。”转念一想,沐晨所言敬燕大侠,大侠……
燕南北当下肃然道:“承蒙玲珑姑娘夸奖,都江湖同道给几分薄面,徒有虚名,当不得玲珑姑娘赞誉,燕某先先干为敬。”说完端起桌上酒碗两人隔空虚碰,一同饮尽。此时燕南北这桌坐的几人现在都不觉的这有什么好笑。
大堂之中关注静尘子这一桌的不乏大有人在,沐晨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沐晨的做派,霎间引得叫好之声比之前更胜三分。当然其中不无“异样”的声音,这世上没有哪一个人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只是这些“异样”的声音没有说出口,它就像趴在阴暗角落的毒蛇,等着你陷入险地之时就恶狠狠的窜出来咬你一口。
燕南北天生就是个自来熟的个性,与沐晨就喝了两杯酒,他便自发的端着酒碗坐到了沐晨这一桌。映心旋即心生不快,可自己又不能出言相拒,自己师侄刚才还说自己说他有侠名,心中暗付:“若是现在把他赶走,那我岂不是口是心非了,算了,还是由他去吧。”
沐晨见燕南北也不用自己招呼就跟着坐到这边来了,暗觉好笑,道:“玲珑托大,唤一声燕兄,还望勿恼硬生生矮了一辈。”
燕南北谈笑风生道:“玲珑姑娘行事豪爽,将来必是女中豪杰,唤一声燕兄也是看的起燕某人,咱们各交各的不用过多在意那些虚礼,倒是燕某人不清自来却显得不知轻重了,我先自罚一杯,也望诸位莫恼!”
静尘子呵笑道:“知道先自罚一杯,你也算是知情识趣,那为何还不请自来?”瞳孔微转目光静盯着燕南北问道。
“诸位应该刚刚才赶到湖西镇的吧?”燕南北又把声音压了压道:“我到湖西镇要比诸位稍早几个时辰。”说完又自顾自的倒了一碗酒。映心听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本就心中不快,这句话刚好点燃了心中的邪火,耐着性子不发作,且先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映心捏着酒杯皓腕轻转,也不瞧燕南北,似乎酒杯比燕南北的话语更有吸引力,道:“有屁就放,不要卖关子,你也不像能藏的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