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术被晾在一边，又不好意思掏出烟来抽，便四处乱瞅。这时候还不是饭店生意的高峰期，老板正在收银台后面无聊中，洪术就跟几个女生招呼了一下，走了过去：“李哥，今天怎么亲自来看着啊？”
李强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摸过烟盒扔给他：“世道乱啊，都是你这样喜欢惹事生非的小子，不看紧点怎么行。”
洪术腆着脸笑，抽出根烟来自己点上：“李哥，不要拿老眼光来看待新事物，我现在学好了，不惹事儿了。”
“出了事那都肯定是人家惹着你了，是吧？”李强没中他的埋伏，“不是我说你们，小年轻的，好好学习不行吗？真到我这年纪，想学也没那脑子了……”
洪术见他要说教的样子，便赶紧打断话头，从口袋里掏钱：“李哥，上回那事，多谢你了，正好今天跟女朋友她们宿舍的来吃饭，先把钱还你吧。”
李强把钱接过去数了数，拉开抽屉扔了进去，抬起头来往几个女生那边看了两眼：“你的女朋友是那个扎辫子的吧？”
“李哥真是消息灵通。”洪术拍马屁。
“你真当自己是名人了？”李强似笑非笑的看看他，拿过烟盒：“看面相。不带点脾性的，怎么能降得住你。”
洪术摸着鼻子讪笑：“不过她现在感觉挺好的，没什么脾气……”
“刚开始吗，总得收敛点——以后有你小子受的!”李强还是那副表情，“滚你的蛋吧，女朋友在那边儿，你找我个大老爷们聊什么!”
洪术回到桌边的时候，菜谱还没确定，或许这和几个女生的不专心有关，因为洪术离着桌子还有几步时，张珏婷便开始对他板着脸清咳，使他苦笑着把手里的小半截烟掐灭扔了。
“乖哦。”张珏婷喜笑颜开，“来，弟弟，你要吃什么？自己点。”
“随便吧。”洪术拉把椅子坐下，懒洋洋地答道。
“这怎么能随便!”张珏婷睁大了眼睛，“衣食住行是人生的大事，就好像婚姻一样，你在这方面随便，难道——我真为我们家小娟担心……”
——什么狗屁逻辑这是!洪术感觉自己拿眼前这个假小子一点脾气都没有，看着林娟脸又红了，还作势要再去挠张珏婷痒的样子，洪术怕自己再担上个破坏人家宿舍姐妹感情的罪名，便起了身，伸出手：“菜谱给我。”
对于吃，洪术没什么研究，自然也就不讲究，拿过菜谱，又看了看几个女生半天研究出来的菜单，便挑着贵的往上添。
“奖金一定拿了不少，洪术现在一看就知道发财了。”徐丽在旁边笑。
“嗯。”洪术点着头，“趁着钱还没花完，赶紧显一下暴发户嘴脸，以后穷了就没机会了。”
这是带着些自嘲的语气了，但换来的却是张大小姐的一句话：“怎么？不存下来作彩礼钱吗？”
——洪术开始发觉，跟这个假小子一起吃饭是个错误，便起了个念头：一会儿一定要喝酒，赶紧把这家伙灌醉，免得她在一边老是拿自己和林娟开玩笑……
结果一个多小时后，林娟不得不打电话给洪术宿舍，让窦才和吴辽来天然居把洪术弄回宿舍去。而到了第二天早上，洪术被生物钟催起床的时候，感到头疼欲裂，只恨不得在墙上撞几下才好。
于是洪术的晨练就不可避免地打了折扣，胃口也比平日小了，买的包子竟然没吃完。回了宿舍，只见到吴辽和窦才在，石诚想来又是去上自习了——好孩子啊!洪术在心里感慨着，但很快就发现吴辽表情有些古怪。
“好了洪哥!”看他往自己身边走，吴辽就赶紧招供：“我是想起昨天晚上了，你都喝成那样了，扶你走的时候还没忘了去结帐……”
“就这事？”都住一起一年多了，凭着对吴辽的了解，这家伙不可能因为这个而露出如此的表情吧？
吴辽挠着头笑：“也没啥，你不是喝多了吗……”
然后他眯起眼，大着舌头说话：“娟，没事，我还能喝……”
洪术作势欲踹，但吴辽早把自己的身子缩到了床了桌子中间的夹档里，让他不好做动作，比划了两下之后，只好悻悻地收势。但窦才却好死不活地在这个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洪术就跳了过去，用胳膊把窦才的脑袋夹着，左右晃了几下才作罢。
“洪哥？”见洪术神情恢复正常了，吴辽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招呼：“下棋吗？”
“不下，头疼。”洪术晃着脑袋，感觉里面好像塞了啥东西进去，搅得人浑浑噩噩的：“我歇会儿。”
洪术脱了衣服躺床上没多会儿，还没来得进入睡眠状态，电话铃就响了，吴辽接了过来：“喂？找谁？”然后立刻喊：“洪哥，电话!”
洪术裹着被子起身，接过话筒，“谁啊”，“哦”，“哪边”，“知道了”，“马上到”几个短句一出口，接下来就是电话一挂，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把自己收拾好了之后，便往外走——不同于平日的是，这家伙手里竟然拎着本教材。
“洪哥，什么事？”虽说猜出了些什么，但吴辽还是想验证一下。
“上自习去!”洪术把门带上，脚步声噼里啪啦地远去了。
吴辽和窦才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发出感慨：“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你看书呀!”
“书没你好看。”
虽说是压低了声音，但这话还是被旁边桌上的人听到了，他们的窃笑声让林娟脸上一红：“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说的实话吗!”洪术脸皮很厚。
“少烦。”林娟道，“下午还要去清雅呢，我现在要赶紧把作业处理了，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
洪术正色回答：“我一向很听话的。”
林娟翻了翻白眼，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低下头去继续写作业。洪术把书“哗哗”地翻了两页，摊在桌上摆着，揉着鼻子继续瞅他的美人儿。
今天的林娟穿着身运动服，蓝底上有几根白条的，不知道是什么牌子——洪术没那个心情去找商标看。上衣里套着的是件大红毛衣，从洪术这个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其实洪术的视线还想更进一步，但转换了两次视角，发现没有透视的本事确实无法完成任务后，洪术便把他的目光向上移。
头上很随意地扎着马尾巴，粉红色的发箍匝住了两边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很活泼的形象。在写着作业的林娟脸上专注的表情使她又平添了几许魅力，将洪术的目光吸引住再也移不开了……
“看书呀!”
“哦。”
脸是朝着书的，眼神却呆滞得很，心思早就神游天外了。昨天下午汇的钱，估计周三或者周四家里才能收得到吧？不知道父亲看到了附言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教育出成果了呢？洪术想着，不禁苦笑。
从小就开始学棋，待识字多了就看书，看很多书——开阔眼界，父亲是这么说的，他从来不说看书可以陶冶情操的事，因为他对自己儿子的围棋教育上只认胜负，其它的那些说起来很深奥很听起来很玄妙但却无法像目数一样数得清楚的东西他一概不问。
教你下棋，不是让你多学一样可以在闲着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而是希望你能进入职业棋界。这真是一个很宏伟的目标，可惜的是，父亲失败了，败在了儿子的任性之下，或者是败在他自己的身上——但这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这些古定式现在基本都被淘汰了，是的，它们确如棋书所说的那样‘堂堂正正’，看起来很舒服，但现在在职业对局中很难有人靠它们赢棋。”这是父亲说的话，可能是年轻时没能入段，几十年积压的怨气令他的言语显得有些偏激：“当一样东西成为所谓的竞技运动，那么就注定了它的功利色彩，胜负是第一位的，其它的都不重要……”
父亲常去附近的棋室，但无彩不下棋，曾有人无意或是无意地笑他的市侩，他对这些话总是嗤之以鼻：“我一局几十几百的就是市侩，那些职业棋手，你不给他开工资不给他对局费赢了棋不给他奖金，你看还有人下吗？大家都是在混饭吃，谁比谁高尚呢？”
在父亲的教导下，洪术在下棋时便擅长对杀，在局部的死活上也十分敏感，这是一种习惯，十几年了。于是他弄不清楚，王夕他们所说的“境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想了想自己在这次棋赛中的表现，竟是赢多输少，由此可见，就算有“境界”这玩意儿，想来也是没境界的人多，自己还是能混得下去的……
一想到王夕，洪术就想起了方晴——那小姑娘总是跟自己作对……
不过仔细一想想，其实方晴也挺漂亮的。
当然，再怎么漂亮也没我们家小娟好看——洪术的目光于是又往林娟那边扫了过去……
“你老老实实看书不行吗？”
“行。”洪术用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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