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白翌辰才缓缓恢复了情绪,古爷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递了过去。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带手帕了,一次性纸巾取代了它的位置。其实现代社会,很多东西都变得越来越简单方便,却愈加陌生而冷淡,只有些上了年岁人还保持着老习惯。
白翌辰接过来,有些舍不得弄脏,只是象征性的用手帕揩了揩眼角。
手帕很是温暖,带着一种熟悉的亲切味道,那绵软的质感带着一丝岁月的粗糙,渐渐将心中的不安与怀疑抚平。
“古爷爷,您可以收下我吗?”他抽着鼻子,轻声问。
“嗯,什么?”古爷似乎一时没明白。
“您能收下我作徒弟吗……”他诺诺解释,“我其实很害怕,可我控制不了。”
“那,你是愿意相信我了?”古爷问。
白翌辰停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我的徒弟不可以总是哭鼻子。不然我会让他哭个够,到哭不出来为止。”古爷板起面孔,摊开双手说道。
白翌辰攥着手帕,却用手背擦了擦鼻子,小声嘟囔:“我就说嘛,老然不适合做您徒弟。”
古爷笑了起来,随后说:“你现在太年轻,性格也不够强势,这行做起来会很辛苦。为什么赵一凯那时候可以试图撕碎你的魂魄,其实他心里明白,这样做无异于杀人。”
“因为我是腾根?”白翌辰轻声回答。
古爷摇摇头。
“那,因为他恨我……”
见古爷又摇头,白翌辰也猜不出了,“那您说为什么……”
“因为你当时是魂体,用任何手段杀掉一个魂魄,他都很专业,就像屠夫杀猪杀牛。”古爷顿了顿,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连我也不敢以魂体来面对他。”
“是这样吗?”白翌辰愣了一下,见古爷对他眨眨眼睛,便问,“那,是不是我以后也要变成他那样?”
“不,随你高兴就好,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连判断对错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去除魔卫道?”
那天,白翌辰与古爷谈了很久,或者他早就应该找个人将这一切说出来了,而不是独自瞎猜瞎闯,向着不可能施以的援手去求助。
“我现在觉得,是腾根似乎也没什么,至于我哥……反正他早就死了,也好久没出现在梦里了,爱怎样吧,我也不想知道。”白翌辰将手帕来回叠着,“……只是,晴晴的失忆让我很难受。而且她怎么能和老墨那么好呢……您说,是不是老墨在搞鬼?他也知道我是腾根,所以故意欺负我?”
“不好妄下结论,这其中的阴谋,有点复杂。”
“可是,他的护灵就是白虎煞!一定是他在鬼宅中做手脚!”
古爷摇摇头,又倒上一杯茶,两人借着昏黄的小灯对饮着:“墨重九这个人,虽然性子怪癖了些,但也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刁难你,尤其还伤了城隍,怎么看都不是他的为人性格……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中秋月夜,阴谋家必然会在鬼宅现身……对了,你能想办法召唤出城隍吗?”
“他说只能每月阴历初七的零点才能在阳间现身,让我有事去找夜游神。”白翌辰抓抓头,“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和夜游神联系……”
“大概也通过乌鸦吧,不过学校的不行,因为墨重九在。”
“那……”白翌辰想了想,“难道要我去……白樱冢?”
“可以试试,毕竟碧渊潭那里是白蛟和赵一凯共同的势力范围,穷奇不会过多插手。”
“可是……白蛟,还有白樱冢的女鬼都是穷奇手下啊,我看到它们有穷奇的信物。”
“穷奇所谓的手下,不过是它从地府封印逃出后,临时找的帮手,似乎除了那个饿鬼道的鬼母,其他的地灵野仙都不会真正臣服它。不然,他们怎么敢总是对你出手?”
白翌辰点点头:“那我去试试……”
“万一找不到,咱们就去虚街搞破坏,再把地府的人逼出来好了。”古爷一副期待恶作剧的样子,搓了搓手。
“嗯。”白翌辰见古爷这个样子,不禁也带了几分期盼,“嘿嘿,我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这两天好好休息,然后就回家去安排一下。然子跟着我,找我的话直接联系然子。”
“嗯!”白翌辰应了,却思考了下,随即抬起眼睛望向了古爷,“古爷爷,我都告诉您了,您能不能也回答我个问题?”
“商业机密不能回答,其他的可以考虑。”
“呃,我就是好奇您右臂上的花纹是什么……”
古爷一笑:“你说那个碍…”
他说着,拉起了袖子。只见他整条右臂上,覆盖满了极其复杂的血红色花纹。昏暗的灯下,如同数道尚未干涸的鲜血,甚至还在缓缓流淌。
白翌辰歪着头看了半天,试探着问:“这是什么……好像是道咒符?也是用百虫血纹的?”
“是啊,观山派虽然擅长摆阵借力,但也不是完全依靠外力。这血符的作用就是聚灵,提高自身灵气释放的……不过很少用就是了。”
古爷见白翌辰一副茫然的样子,解释道,“比如城隍点在你右手指头上的朱砂,就是聚气释灵用的;还有赵一凯手腕上的古镯,都是同样作用。聚气,并提高灵气力量。”
白翌辰动了动唇,却没再问什么,只是点点头。
“怎么,还有问题吗?”
“……它会不会吸引鬼灵附身?”白翌辰迟疑的讲了出来,“就像老然背上的那个……”
古爷没有回答,白翌辰看到他的脸上含着笑意,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他不太喜欢古爷露出这样的笑容,因为总会让他有种被人愚弄得团团转的错觉。
尽管眼前这个人,是目前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但他还是感到隐约的不安笼罩着自己。
“会的。”古爷嘴唇一碰,总算是吐出这两个字。随后他喝了口茶,不等白翌辰继续问,便说,“好了,今天聊得差不多了,休息吧。”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亮起来了,又一个新的清晨到来。
两天后,白翌辰动身回到了家。
月圆中秋夜,注定不能在家过了,提早回来,跟妈妈打个招呼也好,免得她会担心自己。
白翌辰拿着钥匙的手碰到房门那刻,忽然一阵发憷。
她会担心吗?她又不在乎我……
这次回来,不过是走一个形式而已,演给谁看却不知道,到底是母亲,还是自己?
随着钥匙的转动,房门被轻轻打开了。屋里没有人,陈设和自己离开时没有太大区别,一切如常,弥漫着一种冷清的感觉。
厨房里正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换了拖鞋,轻轻走了进来。
母亲正在厨房中洗菜,水开的很大,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开门的声音。
“妈。”白翌辰叫了一声,母亲似乎没有听到,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嗓子,“妈!”
母亲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着他。半年多不见,母亲的面容显得些陌生,比自己离开时候更加憔悴。
一时间白翌辰有些无措,呆呆看着母亲,不知道然后怎么才好。
“小辰回来了埃”母亲脸上迅速漫上了笑容,显得异常开心,“真是的,放假都不能回家,学校那么忙吗?看都把你累瘦了。”
“嗯,还好。”白翌辰勉强笑了笑。
他斜倚在门边,看着母亲手脚麻利的边洗菜,边跟他随意絮叨,询问他学校和打工的事情。他忽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蛮好的,只要不提哥哥,这样的母亲温柔而可爱,连一般孩子们最讨厌的唠叨在耳朵中都像甜言蜜语似的。
“有没有给哥哥去烧纸?”
冷不防,母亲问了这样一句。虽然口气依然温和,但白翌辰听来却像忽然被泼了一头冷水,顿时没了聊下去的兴致。
“嗯。”他懒懒应了,转身将包丢在沙发上,径自向房间走去。
“那他收到了吗?”母亲没注意到白翌辰的不快,继续问。没听见回答,便转过头,见儿子已经走开了,提高声音又问,“看到纸灰飘去哪了,是不是向西南?”
“谁知道。”
随着这三个字,传来了房门被摔上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