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昨天晚上获得父亲的恩准后兴致勃勃地规划今天工作的时候，他们三人就为要不要何大拿参加今天的会进行了一大场讨论。孟建东坚决反对要何大拿参加，在他看来，要何大拿参加就等于自找麻烦。因为村委会这几年除了向老百姓收钱，贪污上面发给老百姓的各种支农资金外，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正经事。他坚决反对何大拿参与的可行性在于，去年一年何大拿三番五次地找他，他根本就没有理会何大拿——何大拿只能气得干瞪眼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董细雨虽然听进去也相信了孟建东对“两委”评价，但她还是主张处理好与何大拿之间的关系，因为村委会虽不属于一级行政单位而属村民自治，但实际上村委会一直扮演着一级政府的角色，和行政机构差不多。虽然不指望他们能帮什么忙，但一旦得罪了他们，他们绝对会来添乱。所以她建议圆滑一点让何大拿参与一下，这样处理好了社区关系，方便以后好做工作。而孟建学呢，从心里上说他更认同弟弟的观点，欣赏弟弟的血性。他理解的村委会理论上比弟弟描述的还要糟糕，这些人一没有文化，又特别霸道，简直就是新农村建设的毒瘤，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前几年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回来，总有村民反应何大拿克扣国家很多扶贫款等问题，等于明明知道他的德性，岂能与他为伍？尤其是去年他实在看不惯何大拿贪污国家扶贫款向县纪委反应，据说那件事已经被何大拿知道，所以何大拿不可能与他搞好关系。但从管理和成功学的角度上讲，他还是倾向董细雨的观点。因为毕竟以前他只是偶然回趟农村，即使就算得罪何大拿，他也拿自己没有办法。可现在不一样，因为他要在这里创业发展，必然避免不掉与何大拿打交道，所以还是迂回些，正面冲突能避免就避免。而且像何大拿这样的专横腐败是社会现像，不是靠自己想改变就可以改变的。所以在这个事上，孟建学当时倒成了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了，他赞成弟弟做人的堂堂正正爱憎分明，也欣赏女朋友的和平共处的阴柔之道。他们三人争了半个晚上，最后达成以下共识：他们谁也不主动请何大拿参与，但如果何大拿自己来并主动示好，他们也不反对，就和他保持若有若无不温不火的关系周旋。但如果何大拿一开始就出面捣乱的话，根据何大拿捣乱的方式方法采取相应的对策。如果他方式极端非要与他们过不去的话，那就先集中火力打腐败帐，然后一举歼灭他。
今天只是第一天，虽然已看到了何大拿捣乱的苗头，但还不到下结论的时候。他们三人商量的结果是继续观察，以观后效。
“对了，你刚才说何大拿当支书花了好几万是谁的？”孟建学突然想起了建东刚才的话。
“牛大牙的！”孟建东说：“牛大牙这几年放高利贷越来越富了，他可是咱们村最有钱的人了，家里至少有十多万！”
“牛大牙——这名字怎么这么怪呀？”董细雨好奇地问：“何大拿、牛大牙——好像兄弟两个似的。”
“真让你说对了！”孟建学笑着说：“他们就是兄弟俩，只是因为牛大牙从小就被他爸送给他舅舅‘顶门门’，所以跟着他舅姓牛。之所以叫牛大牙，是因为仗着自己有钱说话逞能放肆，所以村民们就叫他‘大牙’——可见老百姓起绰号还是很经典的嘛！”
“是很有水平——何大拿，牛大牙，一针见血！”董细雨笑着评价。
“有意思的是，他舅舅是因为没有儿子才让他‘顶门门’，结果他顶了门门后也是没有儿子！不过他家可了不得呀——你知道他家是怎样致富的吗？他生了六个女儿，每个女儿彩礼两三万，靠养女儿养发财了！”
“七个女儿！”一直坐在旁边很少说话的小薇说：“还有一个最小的女儿没嫁，才十六岁，牛大牙礼钱要了五万！”
“多少？”孟建学惊讶地问，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五万！”小薇重复说。
“天呐！”孟建学被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五万元？”董细雨不解地问。
“我们这里的风俗，女儿出嫁娘家是要收彩礼的。”孟建学解释说，“典型的买卖婚姻！”
“这样的啊——这不是把女儿卖钱吗？”董细雨实在是太吃惊了。
“是啊，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生财之道，‘我劝天下父母心，不生男来多生女！’”孟建学苦笑着说。“最有意思的是，一方面，我们农村极端重男轻女，个个都在盼着生儿子。但另一方面，生了很多儿子的家庭因为娶媳妇掏彩礼而日子是越过越穷，或者干脆是穷得娶不起媳妇变成一家光棍汉！重男轻女的一个关键原因是所谓‘生儿为防老’，但是现在，越是生儿子多的人等老了越没有管！像今天问我的那个鬼见愁，她们兄弟八个，但她妈现在都九十岁了一个人住在破砖窑里没人管！而女儿生得多的人日子却很好过，女儿越多家里越富。你说这可不可笑？”
“有这么愚昧啊！这是什么社会啊？”董细雨越听越震惊了。
“更让人痛心的是，牛大牙一方面靠女儿发财，一方面往死里打他的老婆——嫌老婆生不来儿子！牛大牙打起老婆来特别厉害，他老婆的几颗牙也被他打掉了，一个耳朵已经打聋了听不到。至于腿子打瘸起不了床更是三天两头的事。据说牛大牙在家还经常不给老婆饭吃，要不是几个女儿偷偷地给她妈送饭，她老婆可能不被打死也早就被饿死了！是不是这样？”孟建学问建东和小薇。
“是，你们来的前一天，牛大牙用铁锹把他老婆打得爬地在上不能动弹了，铁锹把都打断成几截子。后来是何大拿怕出人命就让人拉到医院里去了，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孟建东回答。
“这简直是畜牲，没有一点人性！”董细雨气得面色苍白。
孟建学知道女朋友是从来不说脏话从来不骂人的，可见她现在多么震惊多么憎恨。
董细雨的过分动情让孟建学两兄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孟建学发现自己犯的更大的错误，就是刚才只顾自个说忘了小薇的存在。他从母亲那里得知小薇母亲菜盐水把小薇标价五万元彩礼的事。他看见小薇的头够得很低，他连忙岔开话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