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她问我。没有看我。又似在看我。眼神像空洞的杯子，没有灵魂。仿佛可以一阵风把她吹走。
是的。菥，他死了。他是那样的不堪一击。我走到她身旁，仔细闻着她一如既往的发香。
从此你该是自由的。菥。我知道你的痛苦，来自于他的痛苦。而我不希望你不快乐，你应该清楚他不值得你付出的爱情。你要学会控制住自己，不是么。
她坐到地板上，抱起双膝，像谨慎的刺猬。黑色如水的头发长长的垂过她的脸。严严实实的防备，抵不住呜咽的外渗。
你也该为我考虑。你从来都没为我想过。要知道我是这样的爱你。我搂紧她。她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我伸手去抚摸她的脸时，手心由温热变冰凉。如果。如果手心能分辨眼泪的思想，它该告诉我每一滴都与我不相关。
答应我。菥，这是最后一次的眼泪。如果你再这样，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的。
她不再说话。像渴睡的动物，埋进我的臂弯。我深深喜欢她睡觉的样子。没有心事，我也没有担心。
早上，她电话再次响起。当我在写字的时候。很安静的房间，电话铃声格外清楚。铃声是索爱的音乐。持续不断，无辜的像孩子的哭声。
她躺在沙发上看相册，没有理会。头发盘起，单穿一件牛奶色睡衣，横卧着。
你电话在响。我停下笔，朝她说。我想我不会在意她接任何电话。
她突然起身。倒出她咖啡色的包，随手抓起电话，快步走到阳台。把手伸了出去。
结束了。她看着我，手放开，手机像离弦的箭消失在视线以内。
她走至我身旁。坐在我写字的桌上。坐在我的面前，用手抚摸我的脸。冰冷的指尖，掠过我的皮肤与毛孔。
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她很爱你对吗。
你呢。我说。她看着我，在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到我的倒影。
我是个很脏的人，我跟你注定是悲剧啊。你很好，我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她说的很慢。沉重的语气，像历经沧桑后说书的人。她捏着我的脸，一松一放。
我带你回南方吧。带你去个地方。一切可以重新开始的。我对她说。
呵。你真的自私，你说这些话你从没想过她吗。菥像青涩的果子，一夜成熟。但这样的结果是危险的。
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好好生活。这是我在遇见她之前就有的想法。我说。
你回去吧。和她好好过，我不会离开这里的。直到哪天时间把我带走或哪次意外死神可以要走我的生命。因为我的爱情死在这个城市。她滑下身子，走到窗前。
不要再说了。菥，明天你必须跟我走。必须。只有离开这里你才是安全的。我们才是安全的。
能给根烟抽吗。她撩一撩头发，发白的脸像一种疾病。她像是快要凋谢的白玉兰，等待时机回归大地。
我扔过烟给她。
她使劲地抽烟。像个落魄的毒犯。她的身体收缩。颤抖。眼睛紧闭着，极度沉沦在香烟带来的快感。
比起男人，我更容易相信它们。它们是安全的，不会改变初衷。她笑了笑。
菥。你在表达什么。你让我感觉莫名的恐惧。我无辜的看着她。
如果死亡是痛苦的，为何那么多人仍不顾一切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像海明威，梵高，李恩珠，他们都是勇敢的。多想知道他们死前那刻心里在想什么。呵呵。
晚上。菥很安静，只是一直在镜子前打扮自己。旁边是像她宿命的仙人球。她一直安静的坐在镜子前面。空气与风声来回在房间追逐，苍白的灯光一地盛开，两个人的孤独，有时就像下棋，寂寞总是需要对手。我一直在看她，看她如何的荒凉。
九点．我在整理包裹，我下定决心会带她离开。由不得她说任何留下的话。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
夜半，黑暗倾泻过来。我朦胧感到她牵起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干净而修长。
你真的要带我离开吗。她慢慢的说着，时间寂静的下手。
是的。我转过身，不再理会她的话。我的心很软，容不得她一次次的说留下的话。我的决心与我的孤独一样强大，只是不会被谁理解。我转过身去，面对的是冰冷的墙，宽厚而坚硬，又像无底的深渊，我注定万劫不复。永远活在痛苦的黑暗里，我没有回头的机会。只是雪。
雪是无辜的。也许菥是对的，我应该给她机会。她从来都应该是一朵很好的花，应该盛放在男人温暖的手心里。她会很幸福，她会生很多她喜欢的小孩。在错的时间里，让她以为遇见对的我。我只能给她无尽的回忆，无尽的伤害。但我无能为力。因为我已经不再相信时间。曾经。
曾经我一直以为时间与记忆是背道而驰的列车。无论是前进还是倒退，都是伤口一直在驾驽着方向。
凌晨四点。露水清凉，静如死水的房间如大海的深沉。
她不在我旁边，虚置的床位摊开它的秘密。她没来过。
我慌张的寻找她。我跑出阳台，地上是一地的烟头。楼下空旷而遥远，风声像露水一样清凉，世界如此宁静。远处是车流的奔腾。一直都这么嚣张，不需要睡眠。
我回到房间。仙人球压着一张纸：我说过我不会离开这里。你没有错，我也有我的自由。你从头到尾都不该爱我，是我害了你。我一味的憎恨爱情，因为我一直需要。爱情它是存在的，只是谁让我先遇上他。。。。。。
地上一滩血迹，通向洗手间。我开始不安。害怕。心脏。肝脏。肺一瞬间变成石沙，一瞬间瘫痪。
我挪移着身体靠近这个洞穴。它如此近在眼前，而又远在千里之外。
我推开门。她躺在浴缸里，像枯萎的玫瑰。脸像皱褶的纸花。黑色的血液染透一池的水，像遍地火红娇艳的花瓣。地上是刮胡子的刀片，刀口还有血液，如她涂乱的口红。她割腕自杀。她说过世界与命运都对她不公平，她终于赢回一次烂灿。
我拼了命的叫唤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叫唤。房间像幽暗的山谷，只听到回声在辗转几次后死在墙壁上。她一如既往的沉默，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力竭声嘶。
冰凉的身体凝结成块状的蝴蝶，她终于自由了。她死了。连着她的爱情要长埋在这个城市。
我抱起她的身体，如冰块僵硬而沉重。她连离开时都这么决绝。她何以不顾我的感受。
我的身体像被时间慢慢掏空，再往回填满痛苦。这样的无可替代，从头到脚，像躺在马路，被货车狠狠的碾过。
把她放在床上，帮她换好衣裳。我的手指不停在她的脸上来回寻找可以停靠的一小块皮肤，可放在哪里都是冰冷而灼热的痛。泪水一直顺着我的脸留下。我把脸凑近她的脸，我最后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血，趴在她的身上。我只要一想起她是死的，心就像迅速被揉成一团的纸，收缩而炙痛。
她终于不再醒来。我终于原谅了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