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们当中有人不和你换呢？是不是这游戏就提早结束？”转头看向帷帽内隐约的小脸，问道。
薄纱随风轻拂，滑开一道缝隙，露出一张嫩红欲滴的小嘴，无所谓地勾起，“那就换个人呗，卖菜的大婶、卖盐的大叔、卖面的婆婆……好多后备人选，就是麻烦了点，这几个人是最离目标最近最简单又最有效的置换顺序。”
祝宇骅扶额摇头，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上滑落。这叫哪门子的简单法啊！街尾到街头并不长，虽说他为了博取娜雅的同情，故意磨蹭，但也只走了不到一刻钟时间，直来直往，连一个脚步都未曾停顿过，可她竟然能在这短短一刻钟内，逛街一样走一趟，便将整条街的众人知了个透，他记得她当时可是一直在和他说话来着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凭对方几句话，几个眼神，几个动作，便将对方分析透彻，并在瞬间将这些拼接起来算计谋用，此等缜密细腻的心思，放眼大毓乃至四国中，试问能有几人？如此绝色又精锐的人儿，为何一直都未曾闻名？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人不惜动用一票千金的白虎帮来寻她一个弱女子了。
娜雅见祝宇骅一直低思不语，以为他仍想不通个中缘由，倒也不吝言，开口为他解答，“我本意只想用牛黄换点路费盘缠，只不料一眼相中药铺掌柜那块镇纸石头，若是我当时无故开口索要，那猴精掌柜定然知晓石头的宝贵，不肯易让，所以我打算拿它到街上生些事头，好让他主动奉送。哈，没想到我运气还不错，一出门便瞧见那豆儿爬缸去了，于是……后面的你就晓得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就这样了。不过，当时如果没有你帮我补上那么一下，那缸怕是豆儿淹死了也破不了，嗯，记你一功，那冒牌沉香木钗的钱就不跟你算了。”当时，娜雅只想到学司马光砸缸救人，却不料那缸竟如此厚实，用尽她全身力气投掷，竟然只令石头陷入半截而已，若没有后来祝宇骅用那冒牌沉香木钗加以内力补上一镖，她可能就要跑去加踢两脚了。这也是她舍不得让祝宇骅离开的原因，点***力、轻功，这些现代只存活在武侠小说和影视里的东西，生生勾起了她体内潜在的科学家求知狂热，不研究个明白透彻，哪里对得起自己此番古代之行。
祝宇骅满头黑线，那木钗的钱对剩下的债务来说不过是九百头牛中的一根毛而已，眉角抽了抽，“多谢小雅不算之恩，那石头有何来历？”
“你别看那块石头灰不溜秋毫不起眼，那可是块上上等红碧玺，只不过外层包裹的石皮较厚，没人发现罢了。”
祝宇骅微愕，随即轻笑，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明明就是她惦记着人家的宝物，却偏要算计着，让人家不仅要主动奉上，还要求神告佛地请她拿走，偏生她这副霸道耍赖的模样又让他觉得甚是可爱。“小雅还懂赌石之道？”
“我们娜家是宝石世家出身，每个人都是从小便泡在原石堆里长大，时间长了，自然练就出一身点石成金的本事。”
“小雅的家是宝石世家啊……”脑中快速搜索着相关记忆，试图找出符合娜雅的信息，他一直都本着尊重对方为原则，并不曾主动问过她的来处，但这一刻，他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地方才能酝酿出如此结晶般奇妙的人物。
“嗯……”说到家，娜雅眸里弥着温柔，只是很快又被落寞取代，“不说这个了，我很好奇你那个内力，竟然能灌注在东西上，爆发出那么大力量，再做一次我看看。”
内力？祝宇骅侧着头，疑惑的看她一眼，那日他见她手法刁钻奇特，掷出的石头又精准无比，只当她低估了水缸厚度，没用内力，原来她是真的不会武。信手从车前座板上掰了块指节大小的木块，双指一夹，“这样？”
也不见他用什么力，就这么指尖一甩，轻飘飘的，连手腕都不曾挥动，那木头便在前方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凿开一个洞，娜雅不禁叹为观止，正想拍手叫好，却见那被当飞镖甩的木块在石头洞中旋转几圈，啪的一下砸在石头旁边一只抱着松果的松鼠身上，松鼠吓了一跳，吱吱大叫着逃窜开来，爪子原本抓着的松果被它毛茸茸的尾巴扫到山道边上。
娜雅他们今日走的是山道，要到下个城镇，必须走山道翻过这座山。说是山道，只不过是顺着山腰铲出一条能通车的路，并在外围用松树围起一道防护栏，没有青石铺陈，黄土沙砾的，还坑坑洼洼，到处都是采挖后的石头，而松树之外，是深约二十层楼高的山谷，寸草不生，大大小小的石头肆意横列，形成了一个乱石坑。
那松果借着下冲力道击落了山道最边上的一块小石头，小石头又滚落坡，撞向另一块石头，然后两石一起继续向下滚，小石击大石，大石撞小石。听着噼里哗啦回荡在山谷的石头撞击声，娜雅突然心生不祥的预感，回头问祝宇骅，“山下可否有村庄？”
“有的，我们今日便是要在那村里借宿一晚。”
“坏了，停车！祝大哥快停车！”
待到祝宇骅把马停住，娜雅急忙跳下马车，撩开薄纱，跑到山道边上往下看，已不见石头下落的影子，但是仍可听见石头滚动的声音。试着探出身，腰上却多了一只手，一把将她捞了回去。
“小雅，危险，当心。”祝宇骅勒了马便见她站在山道边缘探出身子，一想到下面是坚石耸立的乱石坑，吓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便伸手拉她回来。因为急，手上用了力，加上娜雅又不不设防，一掌能握的小蛮腰在他手中回旋，带动长发轻舞，在空中划出一道乌亮的轨迹，祝宇骅只觉得幽香扑鼻，下一刻娜雅柔软的身躯便被他揽进怀里。垂眸凝睇怀中的尤物，胜雪的肌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嫩滑，颊带桃花，浓密的睫毛低垂轻颤，绛唇饱满光泽，近在咫尺，那颗本就不平静的心被搅得更乱，一时舍不得放开她。
一边是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一边是美男姿势暧昧的紧贴相拥，而此时的娜雅却没心没肺的将注意力放在侧耳倾听山谷下的滚石动静，直到再也听不也任何声响，举目与他四目交接才略微反映过来，眨着晶莹剔透的双眼，盯着只有鼻尖距离的祝宇骅说了一句：“祝大哥，你有根鼻毛跑出来了！”
祝宇骅大窘，后背迅速拉上了黑线阴影，只差没当场石化，愣了好一会，才大笑出声放开了她，在一旁捧腹笑得花枝烂灿，连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你这丫头，真败风景，服了你都。”背过身，笑颜立刻转为失落。那双一丝情愫都不带的眸子是因为心里装着那个人吗？否则怎会如此平静的面对他。嘴角的弧度泛着苦涩，暗自收起眼里的情绪，“小雅方才在看什么？”
“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我们上车吧。”径直率先上了马车，拨下了帷帽上的薄纱。
马车继续在祝宇骅的驾驭下平稳地走着，四周只剩马蹄踏在山路上的清脆和车轴咕噜咕噜的转动声，谁都没注意到有两颗心，在同一个频率上跳动着。
绕过山头便下了山，终于看见稀稀落落散布着的家舍，此时已近黄昏，许多房屋顶上青烟渺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饭香。两人正商量着选哪家做落脚点，却听见一阵哭泣从车后传来，颇为揪心，且越行越近，娜雅和祝宇骅对视片刻，同时转头。
后方来人是一大一小梳着马尾的俩个男孩，大的那个十二来岁，身穿淡蓝色麻布衣，一手牵着只到他胸前的小男孩，一手牵着一头大黄牛，小的那个七八岁大，身穿草绿色布衣，衣袍略大，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揉着眼睛不停瞄向大黄牛身后，哭声便是从他这传出。二人路过娜雅他们的马车时，站住身子，少年扯了扯小男孩，小男孩便暂时止了哭泣，睁着肿得核桃大小的眼，和少年一起给他们行了个礼。俩人瘦骨如柴，身上的衣服也被洗得发白，却衣冠整洁，礼貌有加。
待到他们回过礼，少年又牵起哭咽的小男孩往前走。一阵血腥飘过，娜雅他们才发现大黄牛身后拖了个用粗细不一的树枝搭成的简易担架，担架上倒着另外一头大黄牛，色泽大小与拖着担架的那头差不多，牛头顶上被砸开了个大洞，隐约可见白色脑浆，鲜血淋淋，平坦无起伏的肚腹昭示着它的死亡，一双牛眼睁得老大，似乎在诉说着它的不幸。
娜雅隔着薄纱看了祝宇骅一眼，那双狐狸眼了然的一笑，下了马车，出声止住少年的脚步，与少年提出借宿的请求。
少年眉宇间有股浓浓的忧愁，夹起的川眉露出不属于他这年纪的老成，听罢祝宇骅的话，低思片刻，开口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舍下简陋，只怕会委屈了二位。”
祝宇骅笑着摆摆手，连说无妨，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递给少年，那少年摇头拒绝，“不过是与人方便借宿一晚，要不得这些银子，二位且随我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