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上都有名的福满楼酒肆,宾客满座,来这里的人大多不是为了这里的酒菜,而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品味。的确,上好的红木桌椅和油光可鉴的地板,还有雕梁画栋的修饰,无一不显示这家酒楼主人独到的眼光和品味。
饭菜香和小二的招呼声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夹杂着脚步踩在木质楼梯的声音。
我们坐在二楼临靠街的包间里。
现在的玉弗淡然而婉转,脸上始终挂着和仕林一样和煦的笑容,也有重逢后的欣喜和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那个人说过,为了补偿武家,让武家的女儿都嫁的好,儿子有官做。看来,玉弗也真的是过的如意美满了。
我听她细细又慢慢地叙述她的近况,还有她的夫家,她的幸福。我坐在她的对面听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似的吹进耳朵里,温暖而舒适。我也笑,为她的幸福而微笑。
“你看我,光顾着说自己了,你呢,从雍王府出去后,不是入宫了吗?”玉弗微微有些尴尬,对于我的只听不说。
我还不知道二小姐也这么健谈的,只知道她善良、温柔,从来都是一副柔弱淡雅的样子。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三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姑娘变成一个婉约的少妇,也足以让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跌跌撞撞地认清现实,坚强地存活下来。
“在宫中,我犯了大错,被逐出宫了。”我词简义赅地说道。
“那你现在呢,住在哪里?靠什么维生?”
对于玉弗的关心我心里暖烘烘的,她把我当做朋友看待,我已是意外的收获了。所以我只简单地说我住在在长门街的东头,靠给绣庄绣些香囊养活自己。
重逢免不了一些唏嘘感叹,感叹年华飞逝,故人不在等。我心里涩涩的,因为我们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武仕林。
那个温和如雾的男人,那个呵护我冰冷双手的男人,那个身上有淡淡的水墨味道的男人,那个让我情窦初开的男人,那个给我太多太多的男人,留在我记忆中最温柔一角的男人。
“如果不是被误伤致死,大哥也该成家立业了。”玉弗感叹到。
误伤致死,不是被当时的太子杀死的吗?
我震惊地抬起眸子看向玉弗。
“怎么你不知道吗?”
“我。。。”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外出狩猎被太子杀害,曾经九王子和我说过,那个人也和我说过,是误伤,但是,当时的我,关闭了心门,先入为主地以为就是那个人害死了仕林,根本听不进任何言语。
“当时大哥被一头猛虎所追,到了悬崖边上。众人都束手无策,不敢上前。太子的素来有百步穿杨的箭法,所以,大家一致要求太子将那猛虎一箭封喉,救下大哥。本来太子是有把握的,但是大哥和猛虎在搏斗的时候,也就是太子放箭的时候和那猛虎调换了位置,所以那一箭本来是应该射到猛虎咽喉的,却射向了大哥的胸口。”
时隔这么久,我听见玉弗娓娓道来这个不为我知的秘密,还是难掩心痛。为英年早逝的仕林,为曲解冤枉了的那个人,也为当时的我放不过别人,也束缚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我低低地问玉弗。
“你忘了,我二哥当时也在。虽然他们一向不和,但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二哥也不希望大哥出事的。”
是了,真是我误会了他!
“怎么了小黛?你不舒服吗?”玉弗盯着我白如纸张的脸问。
“乍听到这些,我还真的不能接受。”我如实回道。
“对了,你嫁人了吗?”玉弗转移话题。
“没。。。二小姐,你的夫家是哪里?”我问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蒋府大公子。”
什么?是桃花眼的大哥?也是御史台大夫蒋大人的大儿子?还是那个人的赐婚?!
怪不得上次和桃花眼纠缠的时候,他看见湘莲和轿子就掉头走掉,原来是惧怕他的大嫂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原来御史台蒋大人在大都为官,但是他的两个儿子却都无心朝野,反而对生意情有独钟,蒋大人扭不过两个儿子便也放手不管了,任他们两个在上都为商贾。只是这个花天酒地的二公子整天在大哥势力的庇护下游手好闲。
我们一直聊到太阳西下才依依作别,看的出来玉弗虽然生活的很好,但是也很寂寞,身边没有什么朋友,要不也不能和我说这么多。她还说起她的大姐玉菱在雍王逃走后就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在呆在将军府里,整日以泪洗面。能想象出来,一个女子夫家被毁,丈夫弃他而逃,不顾她和孩子的生死,她的处境和她要承受的耻笑和背叛。
都是贪心害得,如果不是雍王贪恋王位,就不会有她现在的凄凉。
我一边将棉布裁剪成大小不一的婴儿的衣服,一边沉浸在过去的纠纷中。“叩、叩”的敲门声才将我的思绪拉回来。
“是吴大哥来了。”
这吴远征此从得知我有身孕以来,几乎是天天来,我也不深究他的动机和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我知道他不会害我就够了。
“不要这么操劳,如果生活上有问题,可以找我。”远征开门见山地说道。
“真的不用,我靠双手能养活我自己和我孩子。”
因为我的绣法奇特新颖,香囊在绣庄很受欢迎,价钱也由原来的五十文上涨到八十文一个,另外填充用的芩草、排草、和山奈等药材也由绣庄提供了,总之有绣庄的活计,接下来生活应该不成难题,加上我巧妙的绣工,掌柜的还想让我在成衣和布料上延伸,但是都以我身体不好为由推脱了。钱不用太多,够用的就行,为钱所累就不是赚钱的初衷了。再说我也真有更重的事情要做,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不是更有意义吗?
“那总要注意身体。”远征见没有说动我,只好放弃。
送走远征刚要回屋子,就听见敲门声,我只好折回去。
“又什么要交代的——”在我开门看见来人不是远征时,及时住了嘴。
“请问是杨初秋,杨姑娘吗?”
“正是。”我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比我高一头的大男孩,只见他肤色偏白,因为我的注视,而微微显的局促和羞涩。
“我家掌柜的想请你过去一趟,就是云天绣庄钱掌柜。”男孩嗫嚅的回复。
“钱掌柜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说是有人要新定一匹香囊,绣庄里暂时赶不出来,所以,所以就派我来找杨姑娘。”
云天里的几个伙计我都见过,没有这个男孩,难道有乍?今天招娣和李大婶都去了观音庙里去为我祈福去了,只剩我一人在家,远征也刚走,暂时不会再回来,我还小心些为好。
“那你知道云天里的伙计都有谁吗?”我还是试探一下看看真假。
“除了钱掌柜,还有老丁和老贾负责验收货物看店等,云姐负责裁剪和丈量,虞姐在仓库里帮忙,有时候也在绣房做绣,锦娘负责收拾杂物。”
回答的倒是流利,也丝毫不差,不过也不能推脱事先调查的嫌疑。
“哦,我是在里头记账的,不怪杨姑娘没有见过我。”像是知道我的疑虑一样,男孩主动说道。
“那你知道香囊里都放些什么东西吗?”最近的草药都是绣庄在买,他是记账的也应该知道哪些药材花费是多少吧。
“嗯,有芩草、排草、苍术、佩兰和山奈,还有白芷和芙蓉叶。”男孩想了一下说道。
好,过关,我笑笑对男孩说道:“等我一会,我取件衣服。”
见我答应,小男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暂时相信了,但是我还是留了一手,我在花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纸条,只要我一个时辰不归,招娣定上云天去寻我。
路上我又问是谁要预定香囊,要定多少,绣庄里的人都忙什么去了,为什么派这个男孩来找我,而不是我认识的人来找我。
小男孩倒也实诚,逢问必答,而且不厌其烦。从这男孩的话中我差不多也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今日有人要预定香囊,而且很急,恰好,这时店里又来了新布匹,这小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对布料也不甚了解,所以钱掌柜就打发他来找我了。我歪头看看弱不禁风的他,却是也做不了粗活,这钱掌柜也懂得用人用长处,这样的柔弱书生好像也只能算账吧。
到了云天的大门,我才放下心来,转过头对那男孩子歉意的笑笑,那男孩倒也不以为然,也对我暖暖地一笑。
“杨姑娘,你可来了!这小胡也不知道你住在说明地方,只知道你的大概住处,能请你过来,真不容易啊。”钱掌柜爽朗的笑容瞬间了感染了我。
“是我没有说明白我的住处,让你的活计跑了很多冤枉路。”原来那小男孩姓胡。
接下来,钱掌柜地说明了请我来的原因。
上都一家官宦人家定了二百八十个香囊,赶在十月初就要交货,短短的一个月要绣将近三百个香囊,就是我夜以继日地赶工也做不出来啊,所以钱掌柜想让我来绣庄教那些绣女,这样或许能在一个月内交货,否则延误了交货,不只是十倍赔偿金那么简单了。
见我低头不语,钱掌柜又说道,只要能如期交货,任由我开价,又说老板很重视这次合作,一定要把货如期交付等等。
我在思忖要是我把绣庄里的绣女都教会了,那我绣的岂不是没有市场了?可是不教的话,这笔意外的收获也就可能没有,再说,如果我把她们都教会,我也可以找别的东家,正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想到这里我对满眼期待的掌柜说道:“好,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