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枪中的太冤了。
她其实是想告诉神父，她无法这样接受这样的婚礼，希望能有一些时间，和阿俊、克里斯汀好好谈谈。真的没打算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出去。
唉……
低而压抑的一声叹息，似乎并不是她发出的，一股奇特的感受漫上心头，顾清欢有些发怔。许久才意识到不对，死了还能听到声音？
……或者她还没死？
冻僵了似的身体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那触感温暖柔软，不像是死掉之后会有的感觉，顾清欢下意识地睁眼，没想到身体依然如往常一样听话，眼睛很容易便睁开了。
微弱的光映入瞳孔，周围的景象在晦暗中看不太清晰，视线逐渐凝聚，她眼前好像是……一个人？
顾清欢闭上眼，再睁开，眼前景象不变，她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怎么回事，她正躺在一位陌生男子的怀中，那人竟然长发，古装！
顾清欢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见过一个这样打扮的人，可是脑海里却莫名地跳出来一个名字，洛影。
凝固般安静的空气里，四目相对，片刻之后那人眼睛蓦地张大，抱着她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陛下！”
“什么？”顾清欢没听明白。
那人眼中满是震惊，不敢置信地死死盯住她：“你……你没事吗？刚才、刚才……”
他激动得话都说不清，顾清欢心中一片愕然，许久才有点不确定地叫出他的名字：“洛影？”
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洛影的喉咙动了动，含混地应了一声。昏暗的光线中，模糊能看清他的身形，十分坚韧有力，眼睛里面却仿佛有泪光在闪动。
这一瞬间，顾清欢脑子里出现了许多古怪的画面，仿佛一个人一生的记忆被强加过来，十几年短暂华丽的人生，顾清欢惊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摇摇头甩开回忆，试着动了动胳膊，有些僵硬，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不好的感觉。
她这是怎么了？
顾清欢坐起来，暂时压下心中的困惑不安，转眼去打量四周。周围空间不大，黑黢黢冷嗖嗖的，能看到的都是石头墙壁，似乎是在一个山洞里。顾清欢的视线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洛影身上。
他背靠墙壁坐在那里，手臂仍保持抱着她的姿势，空气很凉，他的额头却布满细细的汗珠，整个人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终于死里逃生，松懈下来之后便再也撑不住地虚脱。
“这是在哪里？”顾清欢问道。
洛影的嗓音在喉头哽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缓过来，答道：“城南荆山。”
这地名听起来也莫名的熟悉，顾清欢脑子里乱的一团糟：“我怎么会在这里？”
“属下昨天夜里接到密报，赶回来时叛军已经进入皇宫，属下只能带陛下出宫暂避。”洛影的声音稍微停顿，仔细观察她，再开口时语意慎重了许多：“你感觉可还好，有没有哪里不适？”
他问这话的时候，顾清欢已经站了起来。她伸手扶在石壁上，冰凉光滑的石头触感真实，没有半点做梦的可能性。
真的是死而复生，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脑中多出来的记忆告诉她，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女皇，刚刚被叛军杀死。顾清欢用力眨了眨眼，偏过头去再看洛影。她记起来这人是女皇的亲信，听他刚才所说，还救了她一命。
顾清欢向洛影笑了笑，算是道谢，随即转头，避开他的注视。
能活下去当然很好，可是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沮丧。又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比两年前初次踏上异国土地时更加糟糕，这次她要面对的不是多数时候和和气气，最多态度傲慢一下的外国人，而是真刀真枪、杀气腾腾要取她性命的叛军。
哦不，既然女皇陛下已经沦落到山洞里，还是称呼他们为官兵好了……
花了一会儿功夫收拾好泄气的感觉，顾清欢抬头问洛影：“这里离城不远，会不会有人追来？”
洛影眉头紧蹙，面有忧色，慢慢答道：“属下之前把身后的追兵都甩掉了，他们要找来这个地方，应该还得一阵子。”
一阵子，听起来很快就会过去了呢。顾清欢向外面张望一眼，这山洞并不是直的，抬脚顺着光亮走出去几步，转过弯光线一亮，这才看见外面的天地。
顾清欢在洞口停下脚步，外面是茂密的山林，天色昏暗，大雨哗啦哗啦下着，几步之外便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
雨点砸在石头上，碎成细密的水雾飞溅进来，被沾湿的脸颊感觉凉丝丝的。洛影把她拦回来一些，低声道：“外面雨大，山路不好走，陛下在这里歇一歇，等雨停了再做打算。”
顾清欢盯着外面，她是气象学专业出身，很清楚恶劣气候可能会造成各种地质灾害，这里山路又不熟悉，贸然走出去纯粹是赌运气。抬头看看天，又问洛影：“雨还要下很久，留在这里没问题吗？”
“皇城那边还乱着，他们人手不足，一时半会儿追不来这里。”
顾清欢点了点头，想到今后便是逃犯身份，总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闷。
“今晚应该要在山里过夜了。”
洛影镇定的嗓音传来，顾清欢抬头望过去，他目视前方，神色专注中蕴藏着内敛的气质。顾清欢记起来，之前见她死而复生，他虽然喜悦却也没太多地表露，似乎很擅长于控制自己的情绪。
“天快黑了，希望明天雨能停吧。”顾清欢转开视线，喃喃说道。
“属下去寻些木柴来生火，你在这里稍等。”
“……嗯？”
反应过来的时候，洛影已经出了山洞，外面雨下了有一阵子了，山间全是泥泞流水，他的脚步却十分平稳轻快。顾清欢停在洞口望出去，他正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切割树皮，现在山间树枝树叶都被雨水浸泡潮湿，不能点火，但是剥掉树皮，里面会有相对干燥的部分。
顾清欢曾经跟随教授前往南美雨林实习，那地方气候复杂恶劣，她也因此学了不少野外生存的知识，包括雨天如何生火。只是没想到女皇身边身份尊贵的侍从，竟然也知道这些。
是个很能干的人呢。
石头洞壁减弱了外面的雨声，雨幕模糊，似乎将她与陌生的天地隔绝开来，但是顾清欢清楚，她必然将融入进去，这就是她的新生活。
……
脑海中完整地保留下来了女皇的记忆，顾清欢知道，她是穿越到了一个没听说过的朝代。
这个国家原本也是男性继承皇位，但女皇薛沁玉是独生女，机缘巧合之下便成了一个特例。十三岁即位，之后残虐嗜杀，荒淫无度，堪称无恶不作。本来就是遭人抵触的女皇，还这样胡作非为，结果可想而知。今日趁着洛影在外，有人发动叛乱，女皇被迫喝下毒酒，最终被赶回来的洛影拼死带了出来。
夜晚的山洞静悄悄的，火苗扑簌簌地烧着，因为受潮烟有些大，二人便都坐在上风的一侧。洛影捉回来两只野鸟，拔了毛，用匕首叉着，在火上烤熟。
山洞湿度很大，到了晚间便阴冷刺骨，洛影往火堆里添些木柴，问道：“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顾清欢冲他一笑：“我现在不是女皇，你也别叫我陛下了。”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叫顾清欢，你唤我清欢就行。”
洛影点头答应，眼下危险重重，一切都要小心掩饰，她有这样的意识，反而让他放心不少。
顾清欢这才回答他的问题：“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我想干脆就再跑远些，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住下，就当是重新投了一次胎，从头过起好了。”
说罢见洛影面露疑惑，顾清欢笑着解释道：“这次这事，我实在是吓到了，在外面生活总比回去随时可能死掉要好。”
洛影眼中的惊讶和不解稍稍释然，不过看那表情，应该还是没信她，多半当她是惊吓过度说的胡话。
顾清欢也不再去解释，转而问他道：“你会跟我一起的吧？”
洛影沉默了一阵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略显低沉：“陛下去哪里，属下自然会跟着。如今外面追兵甚多，沿路也会设关卡寻人，这里面的环节陛下不熟悉，千万不要自行离开。”
顾清欢松口气，她就怕没人做伴，怎么可能偷偷溜掉。脸上绽开笑，声音轻快了许多：“叫我清欢。”
洛影抬头，正撞上她带笑的目光，眼前的少女趁他出去的时间，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削短了头发，又卸下了珠宝首饰，此时她手拿烧烤席地而坐，只是一天的时间，就像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洛影望着她，迟疑许久，才尝试着叫出她的名字：“清欢……”
暖融融的火光映亮山洞的一角，外面哗啦啦的水流雨声中，蓦然传来重重的一声呼气声，那声音刚一停顿，紧接着便有人扬声问道：“路过此地，里面的兄弟，让我进去避避雨，成不？”
那声音竟然只在咫尺之外，顾清欢吓了一大跳，洛影则飞快地抓起了身边的佩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