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见他神色突变，急急问他何事。程叔父细细地把事情说了，又道：“我苦于进不得燕北，本已经吩咐过艾儿了，让她引那卫祈去探探进燕北的路。那卫祈身份不凡，原想着让他能搅乱局面，趁机夺些好处的。”
“如此说来，那卫祈倒是可以利用利用。若是计划得当，或许可以帮上我们一大忙。”张四也是一脸凝重，看了程叔父一眼，道，“便是那赵艾儿，也该用起来。”
“她乃无知丫头，又能得什么用。”程叔父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本不愿把赵艾儿牵涉进来。之前因为得不到少主的消息，便存心用赵艾儿引卫祈助他。他远比赵艾儿看得明白，那卫祈外表冷漠寡言，内里却是个至情至性之人。虽不知他与致远生前有何瓜葛，但对自己和艾儿，确实存了真心。
他孤身一人，多得赵艾儿承欢膝下，填了多年生活的孤寂。致远已经搭了命进去，如今只剩下艾儿，他有些不忍心。
“程大人，大事要紧。”张四瞧出他的犹豫，也未多说，只缓缓提点了这么一句。
程叔父点点头：“我自是知道少主大计为重，你我好好思量思量，看怎么才能助上少主一臂之力。”张四点头，二人自去谋划不提。
赵艾儿跟着卫祈进了屋，靳羽朱昆二人也没避着。赵艾儿不安地看了三人一眼，吞吞吐吐道：“三哥，我有事瞒着你。”
卫祈坐在桌边，靳羽和赵艾儿也跟着坐下。待朱昆为三人斟了热茶，卫祈才缓缓道：“我知道。”
赵艾儿心里怦怦直跳，果然不出叔父所料。叔父说自己不会作伪说谎，回来必会遭到三哥怀疑。好在叔父早帮她想好对白，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声音有些发抖道：“我虽没见着叔父，却是见到了同他一起出发的张记伙计。他认得我，说还未到益州就传来了张记造反的消息，官兵追来，一行人便散了。但是他曾听叔父说过，要回燕北郡寻我。”
“想必那人正被通缉，所以嘱咐你不可告诉我们见过他，所以你才瞒着我们，对吧。”卫祈心里失笑。
“是啊。”赵艾儿脱口而出，片刻又瞪圆了眼睛，惊奇道，“三哥，你怎么知道？”
靳羽忍不住笑出声来，要这丫头撒谎还真是不一般的难。
赵艾儿满头雾水，不知他们所笑为何，只得小心翼翼地望着卫祈，道：“三哥，我们回燕北郡瞧瞧吧。”
卫祈三人心里都明白赵艾儿这番言辞定是有人教的，却不知对方为何人。看这意思，是要引了他们去燕北郡内，但能让赵艾儿妥协的，除了事关程叔父，还能有其他？卫祈对着靳羽朱昆使了眼色，微微地点头。反正也想着回燕北郡的，如今将计就计，也好看看对方的意图。二人会意，碍着赵艾儿的面，自是按下不提。
于是卫祈安抚赵艾儿：“明日一早，我们便向燕北郡出发，探探情况。”
赵艾儿做到了叔父交代的事情，也放松下来，高兴地点点头。她已见过了程叔父，心里也大安。程叔父说了，只要能进得燕北郡，寻得张记的账本销毁了，断了他与张记的瓜葛，那么他才能真正算是无性命之虞了，她此刻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张记的账本。
第二日，卫祈四人早早地上了路向燕北出发。越是靠近燕北郡，出现了越是多的拖家带口的百姓。男女老少形色匆匆沉默无言，但却面无忧色，相互搀扶着缓缓地行走着。
一名白发老者坐在路边，膝边靠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男孩手里捧着一个粗糙的牛皮水囊里，扬起头小心地喝了一口后又递给了身后的老者。
老者接过水囊，抬眼看到卫祈一行人与众人行进方向相反，便道：“这位小哥，前面十里处有赵小将军的驻兵，便是不能再前进了。”
“多谢老伯。”卫祈拱手道谢，也蹲坐到老者身边，“老伯从燕北郡城内来？”
“老人家在燕北郡住了一辈子了。”老者摇头叹息道。
“不知道城内如今是个什么境况？实不相瞒，小侄还有亲眷在城内，不得消息，家中长辈也颇为担心。”卫祈向他打听着。
“吾本小民，又能知道些什么。我只知传出郡守大人被杀的消息后，城里便全被兵士控制了，还以为是哪里的贼子作乱。后来城外传来赵小将军手下人的喊话，才知道那独孤厚造反了，城里乱成一团，何人敢掺和这杀头的大罪！”老者叹气，摸了摸身边男孩的脑袋，“街坊们纷纷商计逃走。可但凡有逃者，一旦被守城军发现就立即处死。幸好我那儿子，原是城门守军，当值的时候才护着我们祖孙俩逃出城来。”
“哦？那兄台没和你一起逃出来？”卫祈见老者身边除了小男孩并无他人。
“所有逃出来的士兵都被赵小将军重新收编了。”老者站起身来，替小孙子拍拍身后的尘土，“逃兵，毕竟是大罪。小将军仁德，给他们将功赎罪的机会。”
老者向卫祈告辞，道要去下个县城寻亲戚落脚。
“三少，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朱昆低声问道。
卫祈半晌不语，朱昆见他沉着脸，也不好再问，跟在身后继续往燕北去。
事实上卫祈心里也没个底，程叔父不见影子，暗里又有人要引他们去燕北。他仔细算了时间，按照商队的脚程，就算程叔父自己赶回来，或是被人挟持回来，彼时州军已经围城，所以程叔父不在燕北城内是肯定的。他细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眼神怪异地看了一眼赵艾儿。
赵艾儿恰好转过脸对上卫祈探究的视线，心虚地眨眨眼睛飘开了眼神。
四人快要到州军驻地的时候，卫祈却止了脚步，回转身来朗声道：“兄台跟在身后多时，不妨出来吧。”
赵艾儿木木愣愣地看着卫祈，还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靳羽朱昆二人抽剑而立，片刻后，卫祈看着远处的树后闪出了一个人影，高高壮壮，正是程叔父！
“叔……叔父！”赵艾儿心中只有惊并无喜，之前叔父只说托她去寻了账本，自己便躲在县城内等待消息，此时此刻出现却不知为何。
卫祈见了她的眼神，便明白了一切，昨日里赵艾儿见到的不是张记的伙计，而是程叔父。
卫祈不开口，靳羽朱昆二人也不开口。赵艾儿更是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程叔父背着包袱，风尘仆仆，大半月不见，竟是老了好几岁，径直走到卫祈面前：“祈儿，昨日叔父并非有心瞒你。”一句话就证实了卫祈的猜想，卫祈面无表情，只等着他的下文。
赵艾儿慌乱地拉着程叔父和卫祈的袖子，又是哀求又是羞愧地对卫祈道：“三哥，我……我……”
“不关艾儿的事，都是叔父的错。”程叔父搂住赵艾儿，“是我让艾儿不要告诉你们她见过我的事情。”
“叔父可知，我们已寻你多时，为何不肯现身相见？”卫祈缓缓道。
“我被通缉是事实，我要回燕北寻你们也是事实，只是，只是我现在身染祸事，不想连累了你们。况且我要回燕北还有一件事。”程叔父抚慰地拍拍受惊的赵艾儿的肩膀，“我已告诉过艾儿，我要寻我与张记往来的账本。”
“叔父，与张记的生意往来，这燕北郡内并不只你一人，若你是担心这一点，卫祈大可以向你保证，事后绝对不会胡乱牵连到你的，卫家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卫祈道。
程叔父垂了头叹气：“祈儿，你有所不知，我，我并非完全清白。”
赵艾儿大惊，抓住程叔父的衣袖不敢置信。卫祈靳羽朱昆三人眼中也闪过一丝讶色。程叔父这一坦白，算是把性命都交到了自己几人手里。
“我与张黑子交往十几年，受他照顾颇多，所以平日里也替他送过东西传过消息。”程叔父苦笑道，“那账本子，记的便是这些事情。我哪知他有这么大的野心，若是早知道，便是死也不敢掺和进去的。”
赵艾儿扑到程叔父怀里，声音已经哽咽：“叔父，艾儿会替你找回账本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卫祈看着面前程叔父赵艾儿二人，正欲开口。前方转出一队人马，领头的兵士瞧也没瞧这边，只开口道：“前线封锁，百姓不得入内，速速回去。”便扬长而去。
卫祈抬眼看过去，远处的枯枝密林间，隐隐约约飘扬着旌旗的模样。他心里有了主意，对着程叔父和赵艾儿道：“叔父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吧。”
程叔父也未推辞，感激地点头，赵艾儿这才止了眼泪，望向卫祈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叔父回到身边，三哥又答应了要帮忙，仿佛这世上再没有可令她忧愁悲伤的事情存在了。她站在程叔父和卫祈的中央，看着旁边清清冷冷的靳姐姐，还有大个子朱昆，心里觉得那么踏实。
卫祈带着几人继续朝前行进，未几，又是一队人马拦在路前。领头的兵士冷冷道：“前线重地，不得前进，退回去！”
卫祈负手而立，道：“在下卫祈，奉徐总督之命，求见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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