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牢中出来,挑了个没人的角落蹲下,捧住脸慢慢地笑,楚无忧有自己的计算,要减轻君莫啸发动最后一搏的顾虑不惜自己身陷囹圄,虽然那囹圄是自家人的地盘,真难想象,那傲慢公鸡一样的钟裕竟然是摘星楼的三楼主,而最难想象的是清雅如仙的无忧公子竟然就是二楼中的摘星楼主。
楚无忧的母亲当年名震三国的大才女钟冰姝便是摘星楼钟楼主的独生女,下嫁给武林新秀穆长风,本也是武林一段佳话,只是没过多久穆家发生灭门惨案,一门三十余口未能幸免,钟楼主中年丧妻老年丧女,最后郁郁而终,所幸临终前找到了楚无忧,摘星楼才得以为继。
摘星楼自楚无忧接掌就淡出了江湖,如今为了她再次卷入政治风云,她是该自恋一把穿越人士必有的祸水气质还是该自伤一把苏小可和楚夕颜的悠悠歹命,前世害得沈君墨一命呜呼,这一世害得楚无忧悲情惨烈?
想着她临走时楚无忧脸上的那抹笑,心里就是一阵抽痛,那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暖太过脆弱,“颜儿,那是你找了十五年负了一辈子的沈君墨啊、、、、、、”
也不管地上是泥还是水,一屁股坐下,低下头放肆的笑,一阵风吹来,凉意打在脖颈里,冰寒渗着毛孔直直钻进了心底,她欠了沈君墨的,这辈子还,欠了楚无忧的,什么时候还?
老天不管人世间的悲欢喜乐,只顾将绵绵密密的洗澡水化作凄风苦雨洒向人间,云头上须发皆白的黑衣老者望着墙角下的男装少女和天牢望着头顶小窗飘进来的雨丝晃神的囚衣男子,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身后有人靠近,紫衣仙人轻袍缓带器宇轩昂,对着黑衣老者微微拱手,“师尊,这一世过去,他们总该能在一起了吧!”
黑衣老者无奈叹道,“碧青这丫头难得动一次真心,是为师对不住她啊。”
青烟一闪,黑衣老者便失去了踪影,紫衣仙人深深的望了眼书房内闭目假寐却辗转难眠的白衣男子,再看看身处牢笼却悠闲斜卧的囚衣男子,也暗暗抹汗,三世轮回都能纠缠在一起,青丘的狐狸果然不是好惹的,一晃眼,紫衣身影也不见了。
九重天上是微微叹息,滚滚红尘中是烦恼依旧,夕颜不知道坐在泥水地上笑了多久,反正是一身凉透,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她才发现天上的雨停了,不,是她这一块的雨停了,举伞的少年微眯了小凤眸站在雨地里俯视她,嘴唇抿的很直,面无表情形容冷漠,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夕颜揉揉笑僵的嘴角,忧伤的望着他,“小安啊,你是来接我的呢还是来接我的呢?”
楚安鄙视的望了她袍子上沾的泥浆,犹豫再三还是拉她起来,伞举在她的头上,自己的肩头却湿了一半,瘦小的身子执着的给她打伞,自己却被雨淋得打了个寒颤,夕颜心疼的接过伞将他往伞中央扒拉,“别顾我,反正已经湿了,你可别再淋病了,明天老爷有空,还要带你逛浔阳呢,你不知道,浔阳的小吃可多了、、、、、、”
楚安倔强的抢过伞去硬要自己给她打,抢了几次夕颜也就随他了,只是絮絮叨叨给他讲浔阳的吃喝玩乐,听见楚安在旁边小声的问,“我说要跟着你你就收下我了,你就不怕我是坏人故意装可怜?”
夕颜一愣,“啊?”楚安小凤眸一瞥,转过头去,“你为什么会收下我呢?”
夕颜黯然地一笑,“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你和我很像吧!”
楚安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哪里像?”一个是大家公子,一个是平民小乞儿,年龄也差了几岁,也有相似点?
夕颜固执的抢过伞来,将两人的肩头都遮住,不再多说,“我曾经也很希望别人能带我走却没有成功,现在能圆你的心愿再好不过,老爷今日一下午差不多跑了半个浔阳,来,扶老爷回家去、、、、、、”
楚安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了,一高一矮共着一把伞渐渐走远,街角处步出两个年轻公子,着艳俗红袍者面容殊丽气质妖媚,穿月白锦袍眉目如画绝代风华,正是上官贤和君莫离。
见两人走远,上官贤才低声开口,“喜欢了就要珍惜,珍惜了就别放弃,这丫头你若不喜欢,还是别伤她太狠了吧!”
君莫离一笑,眉头微微扬起,拿了伞自顾自的转身离去,风里传来含笑的声音,“我尽量、、、、、、”
十月十五,阴雨有大风,大凶,太子一党手下一死一伤,礼部尚书欧阳明冲撞皇上被判斩立决,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楚夕颜被人刺杀身受重伤,凶手疑为被贬为庶民的前工部尚书姚允在外请的杀手,案情交由大理寺卿审理,尚在调查当中。
太子爷气得吐血,楚夕颜忽然受宇帝器重难免受人嫉妒被刺杀也情有可原,可当了十年礼部尚书的欧阳明突然就冲撞了皇上被三日后处斩,他前去求情却被皇上脸色铁青赶了出来,那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让钟裕去月香楼探消息,得来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欧阳明惹得龙颜大怒的原因是由于占了一块坟地。
钟裕捏着茶碗啜了一口之后如是回禀,“这不是一般的坟地,这是当年圣上的心上人钟冰姝及其丈夫穆长风埋骨的坟地。”
君莫啸凝神,想起一桩旧事,父亲君风远曾经说过,皇伯父的心上人不在皇宫也不在民间而是在潮州穆家庄的坟茔里。
当年的青云出过三个传奇女子,一个是凌云山庄的素瑶郡主,一个是六弟的母亲端王妃李玉,而最后那个就是嫁给天下第一快剑穆长风不爱皇亲还武人的钟冰姝,而那皇亲,指的就是当年的大皇子如今的青云圣上君风宇。美女配英雄原本也是一段佳话,只是后来穆家庄被灭门,美女英雄都成绝响,那穆家人的尸首还是宇帝命人掩埋的,陵园就建在潮州穆家庄旧址,只是这桩事很多人都知道,欧阳明怎会不知道?
君莫啸和欧阳时去探监,欧阳明的精神已接近疯癫,眼珠子似要瞪出眼眶来,“那人是鬼,那人是鬼,他说只要把穆家坟茔挖了改建表哥就能上位,那人是鬼,那人是鬼、、、、、、”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的惊恐,请太医院首席太医李正来看,李正把脉看了良久只是沉痛地摇摇头,“欧阳大人受惊过度伤了脑子,已经回天无力了,请恕臣医术浅薄治不好尚书大人!”
李正的话让君莫啸心里一沉,李正是宫里的首席太医,连云巧那么严重的烫伤都能治好不留疤痕,若他说没救了那让欧阳明恢复神智问清楚到底看见了什么只怕是悬了。
亲自去了趟楚府,楚大人刚刚醒过来,脸色苍白,胸口裹伤的纱布隐隐透出血来,还在强打精神与他讨论当今时局,“桓王虽没,可其余威还在,圣上如今久病缠身不知什么时候就,哎,殿下当早作打算才是,夕颜的伤殿下就不用担心,臣一人死不足惜,殿下大事为重、、、、、、”话还没说完,楚尚书就因为伤病挨着床板沉沉睡去。
欧阳明已经没用了,现在六部几乎都在他们掌下,可怎还会有山雨欲来之感?欧阳时凝神望着长长的青石板街道突然就感觉眼花,被君莫啸一把扶住,“舅舅,怎么了?”
欧阳时连着喘了好几口气方才平静下来,“啸儿,事情有变,我们只怕要提前动手了。”
君莫啸望了眼皇宫方向从林荫中飞出的屋檐,再望望那个让他恨了二十三年的临王府,缓缓的吐了口气,是得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