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你们是串通好了要败的？”心里五味杂成，说不清是对乐宸的怨，还是对青丘子民不争的怒，话几乎没经大脑就说了出来，也不管措辞恰当不恰当。
跪在地上的女子抬头看我，眼里的情绪像是惊恐。呵，我倒变成了敌人了么？
“要怎样才能说服他们战斗下去，为青丘而战？”我望着又一个青丘的子民倒下去，问。
“我们是在为青丘而战啊！”她道。
看来，她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接过她怀里的小狐狸，道：“孩子我替你养，你们放心去为乐宸殉葬吧。”
南希忽地爬起来，将孩子抢回去，摇着头步步后退：“上仙，你……”
“我怎么了？”我欺近一步问。
“我怕……你不会真心想要抚养她，我怕你照顾不好她。”
“呵，我会不好到哪里去，总比她为了国去死而将幼小的她丢下的父母要好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大约表情狰狞，她眼里的惊恐又多了一份。
不管乐宸将曲溪和安晴明的爱情说的多凄美，我对他们的怨愤仍旧没有完全消除，尤其是在高唐观毁掉的那一刹——原来，他们知道结局。
我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爱到深处，占不出最后的卦，所以他们生下了我。可他们不是，他们知道他们会死，即便有乐宸这一着棋，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他们依旧不管不顾生下了我，然后为了他们的爱情死去。
要我歌颂他们的爱情么？对不起，我做不到。
如今这青丘的子民满口仁义，满口为了大家舍弃小我，要我认同这种价值观么？对不起，我也做不到。
我绕过南希，直奔战场中心，帮之玉解决一个棘手的对手后，忽地将他提上云端。他大惊失色，忙问：“上仙，您要做什么？”
我冲他一笑，道：“你倒不知道你这子民在谋划着怎样的蠢事，诈死这件事是你说，还是我说？或者，我先说，你帮我证明？”
“上仙……”他在迟疑，不知最后会站在哪一边。“我们不能前功尽弃！”果然，他没有选择我。
我冷笑一声，将他推开。运足了仙气才开口，我知道刀剑相撞的声音再响，我的声音也能传遍整个青丘——你们的青丘主，乐宸，未死！
四方安静，这场景像极了那一杆长枪刺进乐宸胸口的那一刻。这一曲闹剧，最大的赢家倒是乐宸了，想来他自己都未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高唐观的方向传来不大容易辨认的一声轻笑，魔族的少主是在笑我终于撑不住了么？得意什么，我又不是因为你才败的。
不过是片刻安静之后，打斗声再起。果然，他们当我诓他们玩儿么？所以说之玉这老儿就嘴巴厉害，紧要关头让他帮一点忙也不肯。我虽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想不出法子来让他们相信。我只有两着棋，一是之玉，奈何他不盼着我赢。另一着……他比之玉更不可靠，我对他连一分的把握都无。
狐狸洞的方向安静如初，魔族少主大约说对了，我如此上心倒有点越俎代庖了。风将我鬓角的碎发吹起，我一个恍惚，却觉视线里多了一个身形。那是我在高唐观九层经常见到的慵懒身形，他沐浴在月光里，无数次的接近透明，像要化成尘世的一缕烟，现在却清晰无比。
之玉跌下云端，跌跌撞撞朝他奔去，途中失声痛哭：“陛下！”
云下的青丘比先前更乱，种种情绪掺杂其中，让我说我倒有点说不清。我一笑，离开这方战场——乐宸肯出来，就代表这次不会轻易输掉。即便最后的结局依旧是败，那也是抗争之后的结果，我保证幸存者老去时想起也不会后悔。我至今犹记得槖山的修辟鱼，那是我见过的真正的英雄，他亡于后羿之手，不妥协的精神却从未死去。
贺兰亦从那方战场抽身而出，立在我旁边，诞笑着问：“推翻了以前的棋，有没有一丝后悔？”
“说不后悔是假的，但一生要推翻无数次的棋，我哪有那么多精力去后悔？”
“没看出来，睡了一千年倒豁达了。哎，你到哪里去？”他大约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把拉住我。我回头望了他一眼，示意他松手，没有成功。
“我去救他！”我冲他吼。
“救？”贺兰居然笑了一声，“琅篁从不需要你救！”
“一个魔族少主好对付，再加上貔貅可就不好玩了。倘若他被貔貅……”我的下半句是：“倘若被貔貅吞下半条胳膊或是半条腿，它可吐不出来。”话未出口，贺兰上前就封了我的哑穴，至此我方才惊觉自己乌鸦嘴的本事仍在。
“若若，你自诩聪明，却从未看透琅篁除了在意你，还在意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你去了解，你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我甚至怀疑你对他是否有半点上心。”贺兰说这话的时候，满脸严肃，趁我不备，又加了一个仙障将我困在里面。
貔貅四蹄已将高唐观踩成废墟，琅篁已不支，我早在奔赴战场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奈何乐宸不出来，我脱不开身，贺兰也脱不开身。我不懂贺兰为何现在要阻止我加入。
魔族少主也呈疲倦之势，但重伤之下仍占上风。我指望贺兰能替我进去扭转一下局面，却惊见他立在不远处，并没有帮忙的打算。可怜我被困仙障又不能说话，连骂他一句不够仗义的能力都无。
被魔族少主抛下高唐观的姑娘在不远处悠悠醒转，她挣扎的动作将我全部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杀了我！”爬到离仙障寸余的地方，她看似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气若游丝得跟我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四方嘈杂，以致听错，却听见贺兰在近旁接话：“想死就自我了断，何必污了别人的手？”
她回贺兰的是一记无奈的笑：“如果……我能杀了自己，又何必求你们？当初，咳咳，当初立下誓约的时候就将不能自我了断那一条也写了下去。”
她想说怎样的故事？
“有没有好奇过我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也可以替魔军打头阵？”
一直都很好奇。
“乐宸不肯分我修为之后，我为了报仇，在阳寿将尽之前，寻到了夏阳。”
魔族少主夏阳。笑起来与乐宸相似的夏阳，她拿他当了替代品么？
“夏阳那时与仙争斗，受了重伤，三魂七魄被打散了大半，若想历几世劫凑一个完整的魂魄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时间太长，他等不及，所以，我将我的半个魂魄卖给了他，并入了魔道。你看……只要我死了，夏阳便失了我那一半的魂魄，再也不能拿青丘怎么样。但我当初卖掉魂魄换取一日出现在乐宸面前时，订下了不能自我了断的条约，求求你，杀了我！”
“原来并不是一场桃色交易……”贺兰长叹一声，并顺手撤了安在我身上的哑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