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哪有女儿家学兵法的,萧儿不许再胡闹,快给我回去找那教导姑姑去!”心中却是欣喜不已,不愧是林家的女儿。
“爹爹!~您就让萧儿看看吧。这些都是祖父留下的,萧儿心里舍不得……”说着,又盈盈于眶。
“哎!随你吧。但,规矩也不能松懈,还是要用心学着,再被我抓到你不专心,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谢爹爹!”
“即是要学,你自己怎么看得懂。这样,往后单日里由姑姑教着规矩,双日里就跟着爹,爹教你。”拿过萧儿手里的《纪效新书》轻翻着,眼前不由浮现旧时父亲教导自己的情形,严慈兼济,依稀彷如昨日,林晟业的心确是被萧儿撩得有些怅然。慈目深望她,举手在她的头上轻抚着,嘴角泛着浅笑,便不再说什么。
却不知,萧儿不仅从那些旧物中找到几本兵书,更找到了老宅这些年来的林府宅志。这些宅志记录了府上每日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一切大事小情,比起账簿来,可更直观多了。平日里都由内外院安排专人记录,定期汇到管家处,再由管家报给当家主母。祖母过世后,就直接交给祖父。其实祖父仙逝后,这些都应由父亲封存的,可是父亲一心战事,根本就顾不得这些琐事。如今,倒是被林萧儿盯上了。
可是,每夜里翻着祖父离京前那几年的宅志也有些日子了,上面对于那位婆婆却不着点墨,就连平日里吃穿用度的登记都没有,似是完全超出林府之外,看来,那位婆婆果真是被“藏”在佛堂的。
要想揪出答案,还得再入虎穴。
想来那婆婆确也不是个城府颇深的模样,不过是多年警醒堤防惯了才有些难以接近,只要消除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想问出个究竟应也不是难事。
特地拣了时新样式的小点心,又行在通往佛堂的巷子里。这次没带着莺儿,她还守在小书房外,看着正在内里瞌睡的凌姑姑呢,糖水里的柏子足够她睡到酉时了。
刚至院口处,便瞥见那婆婆提了食盒,惶惶四顾,绕过了整排主房,朝房后走去了。林萧儿急急跟着,悄不出声。
但见房后的围墙处竟有道小门儿,出去便可通入宅子后面的一片密竹林。林府老宅已是远郊,那片密竹林更是杳无人烟,她去那里做什么?
不远不近,一路相跟着,并未引得她发觉。
几经曲折,行至深处,终于见得一片空地中,专意造出一间竹屋,大大得一座,被层层竹林隐得严实。
婆婆急急几步进了竹屋,但闻隐约人声,林萧儿只得凑上前去,贴得近些才能听见。
“翊儿,她怎么样了?”翊儿?!不会是……
“娘亲,她没事,没有伤到要害,倒是受惊吓多些,修养几日便可好转。不过把她藏在此处,又恐被人察觉不能派人过来,需得劳烦娘亲亲自照看,辛苦您了。”真的好像!不!就是他的声音!
十一皇子翊叫那婆婆——“娘亲”!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翊不是和九皇子羽同是淑妃娘娘所出吗?怎么又冒出个娘亲?还隐居于将军府多年!一大堆问题纠缠在一起,瞬间搅乱了林萧儿的思绪。
“没事就好,我不辛苦,同时苦命人,我也盼着她早点好起来。我带了些吃食,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不了,淑妃仍在病中,孩儿得快些回去侍疾,免得遭人疑心。”
“哎,是娘亲无能,害得你不得不认那毒妇为母,受尽欺辱,娘亲对不起你……”说着,已有哭腔。
“母亲,切莫再言,翊儿当下忍辱负重,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定要替母亲报仇,还母亲清白!”
“我不要你报仇,如今能时常见到你,娘就已经心满意足。娘每日祝祷,只盼你能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别无他求。好了,不说了,你快回去吧,这里有我,你可放心。”收敛几声抽涕,又恢复了平和又饱含慈爱的语气。
“什么人!”脚下的竹板偏在此时咯吱一响,林萧儿真真是不适合偷听的,每每都会被人发现。
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在这密林深处,真要慌不择路跑了,必是要迷在其中,饿死都没人能找到的。
“你!?”一张无比清秀俊逸又略有棱角的脸上闪着敌意与戒备,更有一丝莫名。原来,这一世,与他是在这样的时刻里、这样的情境下相见!彼时他怀抱着自己,绝望的呼喊又回荡在耳边,翊,真的是你吗?
“怎么是你?”婆婆也出了门口,对着她一脸狐疑。
“婆婆,萧儿新得了几样时新的小点心,最先就想到给您送来尝尝。”凑到婆婆身边一脸无邪的欢喜。
“你是一路跟着我来的?”
“是呀,我刚巧见您往林子里走,怕您迷了路,所以就跟过来了。这位哥哥是谁呀?”甜甜地胡乱诌着,也顾不得他们信不信了。
“你就是将军的女儿?”
“是,我叫林萧儿,你认识我?”心中悸动不已。
“那夜在围场,见得你上了九哥的马。”原来是那个时候!难不成,就是从那时起,他便把她看做是九爷的人了。
说着,翊转头用眼神征询着婆婆,似是在问“这个人可不可靠,安不安全?”
婆婆半有迟疑,终还是点了点头,表明萧儿无害。真真是借了祖父的光。
“当时你也在那里?那你可曾听见有人好像受了伤?”
“嗯,是她。”入了屋子,他朝躺在榻上的女子轻递一眼。
“是你救了她?”
“其实,当时我先见得你,她从你身后冒出来,披头散发,被我误认作山兽,一箭射中,待到近处,才发现是她,只得救回来。”
“原来是这样,”命运的安排原来是这样!林萧儿心中不禁神伤,倘若当初,自己没有上了九皇子的马,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所有的孽缘,其实早在起初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里就已埋下了因果。
走近了仔细打量那女子,虽被收拾得干净,却仍孱弱,奄奄眯着眼昏睡未醒,脸色苍白的很。最惊心,是她嘴角的那颗痣,萧儿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就是皇上令父亲搜寻的那个女子!
“是她?她是谁!?”
“你知道她?”婆婆见萧儿如此惊诧,却很淡定。
“爹爹的密令,就是寻她,我见了那画像。”
“那你父亲是怎么跟你说的?”
“什么都没说。”
“那便是了,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翊儿先走了,您多保重!”起身不忘行礼,转身处,轻瞥萧儿,神情仍有一丝顾虑,也没再说什么,径直便出了竹屋。
“走吧,我带你回去。”稍待片刻,婆婆也起了身,冲着萧儿平和一语。
回去的路上,萧儿依旧仗着无知无畏的年纪,一再向婆婆追问着,婆婆仍是不置可否,却已全然没了之前的距离感,亲近了许多,还一再叮嘱她千万不可把今日所见说出去。
行至佛堂,才惊觉已近酉时,心知时间不多,不敢再缠着婆婆,只得匆匆行了礼,一路飞快奔回自己院儿里。莺儿早已等得焦心,忙替她拭了额头的汗珠,又把事先预备下的纸稿塞在她手上。
匆匆溜进了书房,才坐定,刚巧姑姑将醒,那姑姑自觉有些失仪,忙佯装关切,问道:“小姐,可写完了?”
“嗯,可算写完了。”轻搁笔枕砚,还微微扭着肩腕,好像真真写了整个下午似的。
“小姐笔道略显刚劲了,越是娇柔些才好。”草草翻着厚厚一叠纸稿,哪里是品评,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姑姑教导的是,萧儿往后一定多加练习。”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吧。”
“有劳姑姑。莺儿,送姑姑回去吧。”轻使个眼色,莺儿便已心领神会。该给的银子必是要省不得,时日还长着,想要堵住她的嘴,先得填住她的心。林萧儿可不想因了个教导姑姑绊住自己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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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凌姑姑说,这几日你学得很是用心,性子也顺服多了?”没有公事的时候,父亲常把她叫到前院屋里一起用晚膳。
“姑姑真的这样说吗?萧儿愧觉不敢当此夸赞。”银子的功效确是立竿见影的。
“哈哈,爹也看出萧儿最近确是不那么顽劣了,老实许多,还知道用心向学,孺子可教!”说得高兴,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眼中溢满殷切而欣慰的光。
“爹爹,明日萧儿可不可以不学那本《纪效新书》呀?”心里的小九九打得正响。
“唉!刚赞你两句,就又露出原型,一本还没学完,你又想怎样?”
“不是的爹爹,萧儿就是觉得光从书中学兵法,总觉是纸上谈兵,不得要领。非要身在其中,身临其境,才能领会古人用兵如神的精妙处。”先抛出几句,看看爹爹的态度如何。
“接着说。”偏给她个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