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伯,回府这几日,萧儿让您费心了。”转回身,冲着候在一旁的许安,萧儿微福了福身。
“不敢当,小姐言重,伺候老爷小姐是许安的本分,许安怎敢当小姐的礼。”虽此言,神还是淡定如常,最是沉稳。
“那日见着安伯,便瞧着您的腿似是有些不舒坦?”
“多年的旧疾了,劳小姐挂心。”
“即是旧疾,更要好生养着。萧儿从边关带来的川龙膏,给安伯拿回去试试,涂在痛处便可止疼,日子久了,或可治愈也说不定呢。”淡笑一抹,便把早准备好的一小盒药膏从袖中取出。
“如此贵重之物,许安怎配用得,小小腿疾不碍事,小姐费心,许安心存感激,但这药确实不必。”
“安伯,你每日里在府中上下顾着,腿上不舒坦怎是小事!萧儿一片心意,安伯莫再推辞。”
“这,那许安谢过小姐。”
“嗯,用完了再找莺儿来拿就是,什么时候痊愈了,萧儿才安心呢。”
“再谢小姐。恐那凌姑姑已是久等,小姐过去吧。”
“萧儿知了,安伯先回。”不要小瞧这点小恩小惠,说不准哪日或也能起了大用。不过,看来这许安确是只对爹爹最忠,对于林萧儿却只恭敬多些,日后少不了用他,必是还要再想些法子才行。
思量着,也行至自己的小书房,门里,那凌姑姑已待她多时。
“小姐,咱们现在便开始吧。”
轻踏宫步上前,似不经意,却已步步生莲,“嗯,姑姑,咱们先学什么呢?”
“先学《女训》。”想是凌姑姑亦心知,即便是自己的举止行仪,怕也不若林萧儿万一。
“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合上了门,两人便并坐在桌前轻声相读着,正称了萧儿的心。
一读便读到了申时,当下,林萧儿已是心不在焉,正酝酿着该想个什么法子脱身。本想着最是夏日午后惹人发困,不想这凌姑姑确是较旁的妇人精谨些,精神得很。
“小姐,老爷传了话过来。”莺儿从外轻敲门扇。
“进来。”这丫头竟能瞅准了萧儿的心思,长进了。
“姑姑,老爷说,今儿是第一日,怕小姐被困着久了也不好,正巧晚上要带小姐外出赴宴,不若先到这儿,明儿个再接着学。”玲珑的小声儿,一本正经,字字句句都说在了萧儿的心坎儿里。
“那好,今日就到这里,小姐,姑姑退下了。”倒也不纠缠,很是干脆。
“姑姑受累,明日萧儿还在这里等您。”真真儿是在心里大大赞着莺儿机灵。
“小姐,莺儿伺候您沐浴更衣吧,老爷吩咐了,要您快些。”见那凌姑姑速速退了,莺儿确是一脸的认真。
“嗯。”原不是虚的,还真以为这莺儿竟聪明至此,哎,一场欣喜化了空,罢了,只这丫头听话,其他也不强求了。
转念思量着,忽而想起,今日……对,就是今日!原是对她来说多么难以忘怀的日子,但如今,她却只能怀着另一种心情,不知,上苍会否安排同样的一场相遇。
夜宴确是在距离围场不远的天意阁,七皇子借了为十三摆寿的名义,开了好不热闹的排场,硬是邀了林晟业过来。林晟业自是不愿与这些个皇子缠着,但碍着朝中另几位大臣拥劝着,再推辞难免落了不恭的口实,只好逢场应承。
席开不多时,父亲便被七皇子请进了隔扇内里,许久不曾出来。林萧儿自被几位娇羞小姐围着,满耳听的那些唸声细语,谈着女儿家的胭脂语,更是无从开言,浑身不得自在。索性出了门口,虽是暑夜,伴着清悠晚风,倒自有一番惬意在身,却难入心。望着窗外远星明灭,心中感慨良多。轻叹息,相遇,彼时今夜里。
不知是自己的心意使然,亦或天意,不觉间,竟真真又行在那条溪旁,这水,这树,这月,这星辰,确与旧时重。
淡然浅笑,会心处,不禁自语,该来的终是会来,宿命难逃。
却不知哪处窸窣声近,寻声,但见一黑影闪过,不觉心惊。
“谁?”强装厉声,更似壮着自己。
“啊……”但闻身后无力的一声呻吟甚微,转身,正欲上前看个究竟。
忽而身后又一阵急急马蹄声已临近,回头望,正是他,分外青葱的九皇子,羽!此际,林萧儿一脸惊慌而急切的神情,确是与迷路的表情无异。
不由分说,他便迅疾俯身,轻揽林萧儿上马,扬鞭奔远。
前世,就是在此刻爱上了她吧。
这样明媚的夜,这样清凉的风,这样如梦幻般美丽的邂逅,无需任何言语,他是恋上了她无助的眼神,还是恋上了她芬芳的发香?马蹄溅起草花,衣袂随风轻扬,任谁,会不生出绵延不绝的情思,更与怀中佳人。
不忍回想,从前的那个林萧儿,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悄悄地,轻轻地,在心底偷偷藏了一个他,一恋,便是此后的许多年。
但如今,她不得不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再爱他,更更不可以让他爱上了自己。她绝不能再成全那老皇上的诡计,更不能再一次将他推入那场斗争的核心!
“啪!”反手便是惊心的一掌,打在他的脸上,刺痛却在她的心上。
“放我下去!”虽不忍,也是不得已。
“大胆!你可知我是谁!?”强忍住怒火,他迟迟一语。马未停歇,却已腾出手扭过她的脸,怒目瞪着。
“我管你是谁!放开我!听见没有!”
“小小女子,口气却大得很,我就不依你,又能如何!”似是来了兴致,起初的怒气竟渐消散了些。
“你!身为皇子,如此行为不端,不怕世人笑话吗!?”
“你怎知我是皇子!?”情急之下胡乱一语,不想竟说走了嘴,怎么办!
“我……我就是知道!怎么了,被人发现,心虚啦?”心虚的那个好像是她。
“哈哈!笑话,我堂堂九皇子夜下救一迷路女子,有何心虚。倒是你,这深夜里竟身处围场禁地,才是实实的行为不端吧。”挑逗的意味渐浓。
“你!谁要你救,我本就不是迷路!”
“不是迷路,那就更是可疑。本想着载你出了围,便放了你,现在看来,确是要带回去好好审上一审才行了。”
“不行!”
“害怕了?”
“谁怕你,我是将军的女儿,今夜随父亲赴宴,无意中散步至此。这下可以放了我吧?”本不想露出身份,更是不想再与九爷纠缠,若只是萍水相逢,倒也容易相忘了。
“将军的女儿?哪位将军的女儿如此泼辣,我怎不曾听过?”奈何他仍不肯罢休。
“镇国公林晟业的女儿,可以了吧。你若再不放我,我就自己跳下去了!”
“林将军?好吧,我就信了你。不过你可不要跳哦,否则马儿不听话,踏伤了你我可不管。即是同来赴十三弟的寿宴,那我便带你回那天意阁,离着稍远些放下你,你自己走回去,也可避嫌,如何。”终是说出些正经言语,才算暂且安了林萧儿的心。
同望着前方,不语。
被抱下了马,她头也不回,只想尽快隐没在灯火阑珊处,却闻他急急相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不足道,九皇子还是将小女忘了吧。”是啊,忘了,忘了吧!永远都不要再想起,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你我注定情深缘浅,何苦再来苦苦纠缠,不若不见,不若不恋。转身,轻提襦裙,竭力奔着,眼前映着往事一幕幕,有眷恋,有怨恨,更有锥心的诀别。今生,即便避得开所有的险恶,她也再不想重复那些无妄的故事,为他,更为了她自己!
“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等急了!”林宝见着她的影,赶紧护着,回了天意阁的门前,马车早已备好,林晟业正一脸愠色大步出了天意阁。
“萧儿,上车!我们走!”平平有力地吐言,萧儿已听出其中的怒气,应不是因了她。
马车急急朝着林府的方向穿街过巷,不免颠簸,但眼下,林晟业的怒气还未平复,她亦不敢出声。
暗自思量着之前溪畔出现在身后的轻吟声,心中总觉有些不对劲,若是当时可以上前看个究竟就好了。
回了将军府,莺儿早在二门候着,见了小姐,登时来了精神,几步跟过来,又开始絮着:“小姐可回来了,累了吧。莺儿早拾掇好了,进屋就服侍您早点睡了。”
“不忙,我还有事儿,跟我去个地方。”
“小姐,今儿您忙了一天,还要去哪儿呢?”
“去你最不想去的地方呀。”虽是笑语,却也是实话。
“我最不想去?莺儿哪有什么不想去的地方呀,莺儿就跟着小姐,小姐去哪,莺儿就乐意去哪儿,没有不想去的地方。”
“真的?那就快走吧。”
这丫头昨日还抱怨,今儿个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