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带了娘舅一早便出了门,为着宋家的事儿,想来还是令爹爹颇费了一番思量,多年不曾动过的旧相识如今都派上了用场。
但既已令黎妃松了口,这些便也无需林萧儿再劳心想着。
却是这个宋源独留在府上,为着避人,娘舅只得将他暂且藏在林府之中。但林萧儿却瞧着他每日在花园里转着,一副无事可为的样子,总叫人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转念一想,许也是因了他家中的变故,必是寝食难安的,他愿意怎么的由着他便是了。
这一日,又是如此,林萧儿刚刚赶在晚膳前临得了折枝花绣面花样子,送着凌姑姑出了小院儿,便又见那宋源立在不远处的小亭里往她这边儿有意无意地瞧着。
跟在身后的莺儿待凌姑姑走远,也瞧见了他,很是不待见,悄声跟小姐嘀咕:“小姐,咱家舅老爷带来的这个小厮怎的这般奇怪,每日都在园子里转悠不说,听小六子说,还时不常往咱院儿里看……”
“不许乱说了,进屋儿,吃饭!”林萧儿自是不喜莺儿这般私语。
爹爹近些日子都得在京中奔走,林萧儿自也不得往军营里去,只好每日入夜时候常去看看婆婆,顺便也可在佛堂下讨几分清心。
婆婆倒是因着听了十一皇子跟爹爹研习兵略,安心不少,总是让林萧儿把翊的近况多讲些,再多讲些。
跟婆婆聊着翊在军中的大事小情,一开了头便就怎也停不下来,直直说到夜深还不觉尽兴。只是林萧儿不觉、或是不愿承认,每每说到了翊,她的眼里总还是含着些柔情的。
带着莺儿从佛堂出来时候,确是有些迟了,月已当空,夜幕却是出奇的阴沉。冷风也渐渐起了势,飕飕地扬起园中些许枯叶,从这幽静的深巷往回走,还真有些隐隐的胆怯。主仆二人只得两相轻语着强压了害怕,终是入了园子,路旁的灯笼都已熄灭,只得借着细微的月光行在再熟悉不过的回院儿的小路上。
正是一个不经意,突然从树丛里闪出一个人影。
吓得两个姑娘家紧紧贴着,一个莫大的心惊,差点儿叫出了声儿!
定睛看清,又是宋源!
“大半夜的出来吓人,你想干嘛!”莺儿最是一下子爆发,所有的惊吓全化作怒火,狠狠喝着他。
“莺儿!”林萧儿也被吓了够呛,可他毕竟是宋家长子,怎也不得莺儿真像训斥小厮似的骂着。强压下刚刚的恐惧,不多说什么,只看他这么晚还徘徊此处,到底意欲何为。
“萧儿表妹,我,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只见宋源眼瞟着莺儿,略显犹豫。
“莺儿乃是萧儿贴身侍婢,表哥但说无妨。”林萧儿看出他的意思,却不愿在这样的情形下支开莺儿。
“这……,是关于家中之事,还是谨慎些好。”他仍是执意,也更严肃了些。
“……那好吧,可去前面亭中。”略略思量,想来若真是为了宋家的事,确是不宜过多人知道。况且,毕竟是在自己家中,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你在这儿等我。”转身交代着莺儿,便随宋源步上不远处的小亭。
“表哥如此可说吧,到底是什么话,非要深夜还候在这儿?”林萧儿见他光是站着,也不说话,索性先问了。
“……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只是想当面谢谢表妹。”宋源半天挤出的这句,在林萧儿听来确是有些没头没脑。她确是为了这事儿颇下了番功夫,可这也绝不是他能知的。对着林萧儿这么个每日深闺紧锁的小丫头,这话怎也是对不上的。
“……都是应该的。况,此事最是娘舅和爹爹奔走,萧儿当不起这‘谢’。”林萧儿怎都觉得他意不再此,无论如何,有什么话快点说完,她也好快点回了,两人毕竟年少,如此在园中夜见,总不合适。
“也,也是。总之,此次若是果真能救了爹爹和汝儿,林家便是我宋氏最大的恩人。”话是没错,可这样的话,何致专在这时候说了,事成之后再说也不急呀。
“表哥言重,两家故交,又是亲戚,爹爹自会竭力。若没旁的什么事儿,萧儿先回了,夜深了,表哥也早点歇吧。”说着就转了身。一通云里雾里,没个正言,还是早点逃了。
“唉!萧儿!”宋源急急一语,声儿也大了一倍。
无奈他还不罢休,林萧儿只得止步,再一次转回头,心下早已满是不耐烦。
“你,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你我曾是订过亲的。”这会儿子,林萧儿才借着月色看清了,宋源的眼神四下飘忽着,脸上的神情也不若日里的严峻。林萧儿已经觉出些不安,他竟然还能提起这事儿!
“萧儿不怎记得。”林萧儿不再看他,现在可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记得?你爹爹不曾告诉你吗?那时候我还专意来看你,还特地带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糕呢!你怎会不记得!”听得林萧儿所言,宋源不由得上前一步,竟有些急了。
“表哥,都是往事,不宜多言。”他爹爹和弟弟还身陷囹圄,生死未卜,他倒能想起这些!
“是!是不宜多提。如今我宋家败落,再不复从前风光无限,你自是不愿再提!我早听闻,你已与九皇子……,但我心知,堂堂镇国公林家,还有你林萧儿都并非传言里那般攀龙附凤之辈!怨只怨,我宋道昌福薄命浅,无缘与你结下良缘!”只见他说完,行至亭边,抬手抵着亭柱,沉力捶着,再不看她,只恨恨地望着别处。
“……”林萧儿怎也记不起她曾与他有过那么深的情意,还是在那么小儿时候……
“萧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虽然颠沛流离,受尽欺辱,可我都不曾有一日懈怠。每日苦读圣贤,研习兵义,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可以重振祖业,可以回来再续你我前缘!”急急说着,人已转回身,一步步逼近了林萧儿,三两步便将她抵在亭柱前。只见他只手撑在柱上,逼着林萧儿已是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