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舅,萧儿好想您!”这确是真心!冷秽这次的出现确是不在林萧儿的任何记忆之中。在她的印象里,她与娘舅的缘分,或者说,是与母亲娘家的缘分,至母亲过世之时就算是断绝了。除过祖父离世、再到她自己的大婚,娘舅曾差人过来送贴,便再没有了音讯。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这其中到底还藏着怎样的隐情。
故而,娘舅今日的到来,不得不令她欢喜之余,更觉出一丝不安。
“娘舅也想着萧儿呢,看!专意带了奇酥糖给你呢!”说着便从身后的小厮手中接过一包苏果递给萧儿。
不消说林萧儿的现在,即便真是只有十二岁时,也早对这些小孩子的吃食没什么心劲儿了。看来,娘舅当真只记着萧儿小时候的事儿罢了。
“谢谢娘舅!”心虽是这般想,但面上仍显出一阵欢喜。
“萧儿,你爹爹何时回来?”若非要事,他当真永不会踏进林府半步吧,即便还有个甥女在!
“已经差人递话去军营,许是用不了多久便可回来的。”回着娘舅的话,注意力却被娘舅身后负着包袱的这个小厮吸住了。
这小厮……绝非娘舅昔日常带在身旁的那个,却怎么竟有几分眼熟。再者,量看这小厮不过也是十几岁大,面白如雪不说,眼中也无卑为人侍从的低微,更有一股坚毅倔强的英气,令人不可小视。娘舅这样性情和顺之人,怎会收了这样一个脾性相异的小厮在旁呢?
“萧儿,你爹爹近来可好?”说着便自己在正堂左侧的椅上落座,林府下人正好送上茶点。
“元直,你来了。”正这功夫,父亲已到了堂外,接着娘舅的话回道,却并不经意屋中各人。
林萧儿细细瞅着,且仍瞧不出爹爹脸上到底是有笑,还是无笑。
“姐夫。”冷秽立即起身,恭恭敬敬抱拳施礼,语气确是极平和。
实在看不出娘舅前来到底所为何事,林萧儿不由颦其眉,静静站在原处,希望这会儿爹爹不要急着将她赶走才是。
“即是来了,倒可安心,先去歇歇。”爹爹仍是让人捉摸不透的语气。
“姐夫……”娘舅却是心急,但林萧儿瞥见得,那小厮怎较着娘舅更急似的。
“不急。”没等冷秽再说下去,爹爹早步出了堂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只丢下无比尴尬的娘舅二人,当然,还有林萧儿。
“爹爹说的是,娘舅一路风尘仆仆,自是得先好好歇歇,旁的事容后再说也不迟。”林萧儿只得圆着场,随即吩咐莺儿,道:“快去教人收拾得了云舒堂,好给娘舅歇着。”又对着二人轻言:“娘舅,此间倒还有会儿子功夫,不如先到花厅坐坐,喝杯茶。”
见得林萧儿处事如此利落得体,冷秽浅笑,姑娘自是长大了,竟较着长姐还有分寸。
“萧儿确是长大了。”一句感慨,道出多少沧桑。
然而,直到萧儿在前院儿的小厅亲自督着准备好了晚膳诸事,爹爹仍没有露面,这不免更令林萧儿觉出些不寻常。
虽然她已记不起太多儿时的旧事,但在她的印象里,娘舅一直都是为人极和善通达的,爹爹如此待之,怎都教人觉着有些失礼了。
心下里思量,与其教人去书房请了父亲过来,倒不如她自己走一趟。
“爹爹。”吩咐莺儿出外间儿关好了门,林萧儿直向画案一侧横着的老红木虎雕躺椅跟前——父亲正躺在其上,眼中却是无尽的追思和着些怅惘的哀伤。
林萧儿知道,定是娘舅的出现又勾起了父亲对母亲的伤怀,不多言,只轻轻倚着躺椅蹲下了身,合臂搭在沿儿上,侧枕着,一并与父亲陷入了对母亲的怀念之中……
许久,父亲才缓过了神儿,将空然凝望的目光收回到女儿身上,抬手轻抚着林萧儿。
“爹爹,晚膳准备好了,娘舅正在小厅等您。”林萧儿轻柔道着,提醒着父亲。
“走吧。”无力一语,厚厚的手掌,又在林萧儿的肩头轻力一沉。
*
虽爹爹勉意同席,但实情正如林萧儿所料,晚膳的时光确是过得极别扭的。
爹爹素是爱在酒桌上议事。况还有她在,看着娘舅的意思,确是有些碍着。只待着一餐结束,娘舅才被一直冷着脸的爹爹带到了书房之中详议。
看来正大光明地了解是不可能了,还得再用老法子。
此处不得不提,在如今的林府之中,林萧儿的地位确是较着从前不知要重上了多少倍。皆因着之前的下四之事,尤其是因着许管家对她的恭顺,全府上下确是无人再待她如少小无知的深闺小姐,更多出十二分的礼敬。这样的情势,在某些时候自是林萧儿最愿得见的。然而,有时却也会带给她不少从前不曾有过的麻烦。
一如此刻——往日里她在院中偷偷跑来跑去皆是无人见着,又或者即便见着了也视若不见,懒得管着。而如今,无论是谁,无论怀着怎样的心思,但凡能见着小姐的,皆必一个劲儿地行礼问安,着实碍着她不少。
好不容易绕了个大圈子,终于躲着进进出出的下人,从后穿门儿靠近了爹爹的书房边儿上,再绕过去,到正面的窗户下边儿躲着便可听着里面的声儿了!
弓着身,一步一步悄悄摸过去,正好在窗下蹲了,屏住呼吸,紧贴着窗根儿,渐渐听清了里面的动静。
“……眼下萧儿已渐懂事,此事以后休得再提!”父亲用了极严厉的口吻对娘舅沉声喝着,可惜来得太晚,没听到来由!
“哎!姐夫,你这又是何苦呢。长姐她……”娘舅的语气却是分外无力。
“你来此难道就是为了重提此事?”父亲极耐不住娘舅再多言下去,声气更戾。
“……今日我来,确是另有要事求您。”酝酿良久,娘舅才终是引出了重点。
“先说,可是与那孩子有关?”父亲这才压下了怒气,却只可控制着不出冷言。
“姐夫还能认出他?”娘舅难掩吃惊。
“只消一眼便认出了。若不是当年之事,我对这孩子确曾颇有期许。”父亲轻叹着,他说的可是跟着娘舅同来的那个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