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赶到偏殿时,闻孝正被宫人服侍着梳洗。见他二人进来,闻孝推开了身旁的侍女,对房宜主道:“快点,咱俩得赶紧将衣服换回来。”
房宜主担忧着哦了一声,便被她拉着进了内殿。
一帘之隔,闻孝在那边,房宜主在这边,宫装繁冗复杂,房已住这边已穿戴完毕,闻孝还在整理襦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闻孝才在宫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姣好的面容上被缀上金红相间的花钿,华贵的发髻上插上了名贵的步摇,细长的脖颈上比刚刚多了条金璎珞圈。
闻孝缓步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打量镜中人两眼,似无意道:“我的华裳果然只有我自己才能穿的出它的味道。”
不只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后的房宜主听。
房宜主默了片刻,闻孝见她不接话,又问道:“满愿,你说呢?”
房宜主看了她一眼,认真道:“这套宫装从里到外,每一寸都是按照公主的身材气质量身裁定的,耗工良久,做出来的自然是上上之品,也只有公主能穿出它的高贵。”
闻孝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个不停,接着肃穆凝眉,声色俱厉道:“哪个奴才报上去的尺寸?”
侍女们偷偷对视几眼,无人敢站出来。
闻孝愈加气怒,长袖一甩,喝道:“来人,把她们都拖出去,杖责十五!”
侍女们闻声俱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泣着哀求着饶命,可怜这帮小丫头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惹得一向好脾气的公主突然大怒,便被门外的宫人生拉硬拽给脱了出去。辜念辛慌乱中跪地为侍女们求情,被闻孝呵斥回去。
房宜主心跳得厉害,她看着闻孝莫名其妙的发了通脾气,面容狰狞着惩罚无辜侍女。这哪还是她认识的闻孝啊?她开始害怕,第一次,在闻孝身上见到了所谓的天家震怒,她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无力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发生。
闻孝平息下来的时候,房宜主只觉站得双脚发麻,不晓得自己已站了多久。
闻孝深吸一口气,双手覆上腰间,冷冷道:“尺寸错了,束带勒的我上不来气。”
房宜主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群侍女受无妄之灾的缘由,现下四周无人,她只得走到闻孝身后,为她宽解束带。
“这样呢?”房宜主低着头,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束带一边询问闻孝的感觉。
“还是紧。”
房宜主便又松了松,瞧着闻孝情绪稍稍稳定,便试探着开口:“你又何必为难她们?她们并不是玉棠殿的侍女,想来上报尺寸之事与她们也没什么关系······”
闻孝并不接话,房宜主轻叹一声,道:“这样还紧吗?”
闻孝想也未想便回答:“紧。”
房宜主微不可见的皱眉,盯着宽松的束带不知该如何着手。
“见到即墨澹了吗?”闻孝开口。
“是。”
“他怎么样?是像传闻中那样病弱不堪难以接近吗?”
“还好,我并未与他深谈。”
“满愿,你看人一向准,你说还好,肯定不错,我相信你。”
房宜主扯扯嘴角,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如果今天我没有当面找你大哥对峙,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房宜主咬咬牙:“我想过将小慈的事告诉你···”
“什么时候?”闻孝截断她:“是等到我与即墨澹成婚还是等到房易昭将那个小慈迎进你房家的门啊?!”
铜镜应声破裂,地面上被摔得支离破碎的瓷器承载着主人满溢的悲伤与愤怒。
“为了房家一门安定你们不惜把我当傻子耍是不是?房宜主,你算什么朋友?”闻孝咬牙切齿,将全部不甘与恨意加诸到她身上。
“你觉得我是为了保护房家才不告诉你的?你觉得我在利用你?”房宜主声音空洞飘渺,觉得胸腔空空如也,却蚀骨的痛。
何谓信任?不堪一击!所谓友情,经脆弱的不及雏鸟蝼蚁。
······
“娘当然知道。可是你也要明白,闻孝若不是公主,皇上是不会多顾念房家一分的!”
“······”
“你可以交朋友,但不是与皇室交朋友。”
“···”
“满愿,进宫,陪着公主,尽你所能将此事对房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房夫人字字句句言犹在耳,进宫前还不觉得怎样,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令人如坠数九寒冬。娘亲,您看的如此长远,为何不教教女儿该如何弥补这残破的裂痕?
“没话说了?···果然···”闻孝眼里溢出了泪,她暗暗掐着掌心,硬生生将后面的泪水咽了回去。
房宜主难受的已经哭不出来,她知道闻孝说的这些话都是气头之言,但这些话却像根根厉刺狠狠地插向她的心窝。
“我以为,昨晚同你讲的那些话你听进去了···”房宜主开口,声音忽然变得极其沙哑,仿佛真的着了风寒。
房宜主嗤笑自己活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你走吧。”闻孝背对着她,淡淡开口。长长的走廊,漫无尽头,好像总也走不完,脚下凌乱曲折,神情恍惚,房宜主就这般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远离了盛怒的闻孝,还她片刻安静。
“房小姐,房小姐···”辜念辛追上来,满脸愧疚之情。
“回去好生照顾着你主子吧。”
辜念辛道:“公主平日不是这样的···”
“我与她多年朋友,她是什么人我自然知道。”
辜念辛点点头,为难道:“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房宜主立马摇头摆手:“哎哎哎···辜内侍,我可再承受不起你的什么不情之请了。你不说,我也不听。你赶紧回去吧,···公主心情不好,你要多多体谅她。”
辜念辛温和的笑笑:“说什么体谅,做奴才的自然该事事为主子着想。”
与辜念辛分别后,房宜主心中愈发郁闷,闻孝不开心尚且有辜念辛殷殷勤勤照顾前后,自己呢?她想起了房易安,摇摇头又否定,算了,不要再给哥哥添麻烦了。
她正想得入神,肩膀冷不丁的被人重重的拍了下。
“哎哟。”她吓得一个激灵。
一张嬉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房宜主,你怎么在这?你跟谁来的啊?你爹?我怎么没见到他啊?不过我倒是见到你哥哥了,···他也没说你跟着来了呀。”
房宜主盯着滔滔不绝的祁护,没好气道:“我自个儿来的。”
“哦。那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
“行,我跟你一块回去,这乱七八糟的宴会最没劲了···”
这么重要正式的狩猎宴会居然让他用“乱七八糟”这词贬的一文不值,房宜主眨眨眼,无奈的笑出声。真是,这么个浪荡人怎么会生到官宦之家······
“我回我家,你跟着我干嘛?”
“这边人烟稀少,你一小女孩多危险啊,我先送你回家,再回自己家。”他说的一排正经,房宜主想了想,倒也是,便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散漫的走着,房宜主忽然想起来什么,道:“你不用跟你爹说一声吗?”
“不用不用,他才不在意我去哪呢。”
房宜主不解:“你既然这么讨厌这个宴会干嘛还要跟来呢?”
祁护大呼冤枉:“谁说我要跟来的?是古敖这家伙,硬央着我带他来见见世面,我才带着他来的。”
“哦···你对他可真好。”房宜主接着问道:“那我们不用等他一起回去吗?”
“那小子想一出是一处,来了没一个时辰,又说无聊,便又先回去了。”
远远见一队精卫踏着整齐的步伐向这边靠近,房宜主眯起眼瞧着带队之人身形与房易安相似,心道不妙!刚想开口让祁护带她就近躲避一下,谁想那队精卫速度如此之快,转眼已行至自己身前。未待她做出反应,已有两人粗,暴的将她扣押在地。
“就是她,卑职认得她的衣服。”一侍卫跪倒在房易安身前,斩钉截铁回禀。
房宜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大睁着眼睛,努力抬头想与房易安对视,奈何胳膊被牵制的死紧,动不了分毫。
房易安的脑子此时也是一片空白,他奉命追捕向郑太子食物中投毒之人,万万没料到,声称是目击者的侍卫指认的疑犯竟是自己的妹妹!
祁护最先回过神来,大叫道:“放开她!”
侍卫纹丝不动。
祁护气急败坏指着房易安责骂:“你疯了吧,你看清楚她是你亲妹妹!”
房易安低头看着被扣在地上的小小的头颅,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他满眼刺痛,身形飞快地俯到房宜主耳边:“什么都不要说。”直起身,、咬咬牙道:“将嫌犯押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