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扯破云层探出头来,皎洁月光顷刻洒满大地,小院中数人身后映出长长影子。拨得云开见月明,就如此刻寸心的心情,觉得是非黑白总还是有人明断的。
事实却总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同一件事,十人眼中便能有十种看法,且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看法,并总是试图说服别人认同自己的看法。
言之凿凿下,冥苍不以为意,眸光只落在一语不发的师弟身上,笃定道:“若论剑法修为,穷她此生也胜不过玄灵,可她身上栖着水鸣....”
话未说完,就被一直沉默的冥尘截口打断:“够了。”猝然起身的冥尘直视师兄,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师兄”二字,漆黑瞳仁中的冥苍倒影清晰地颤了一下。
简短四字,却令刚缓和下来的气氛陡然冷凝。在冷凝得让人窒息的氛围中,冥尘轻抬手臂指向院门之外,清冷目光落在他安静跪地的弟子身上:“你,即刻去湖边思过。”
寸心唤了声“师父”,茫茫然抬起头来:“不是我打伤她的,是她...”
“住口。”话未说完,再次被他截口打断,“你身为前辈,本就不该和门中后辈动手,即便是双方对半过错,你身为前辈当礼让后辈才是,且能和晚辈一般见识。”
“可真不是我打伤她的,你为什么从来不相信我?”寸心觉得委屈。为何他连问都不问一声,自己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便要被罚,蓄满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第一次,她很讨厌‘前辈’这个尴尬的身份。
“方才为师所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当做耳旁风?”冥尘却没回答她,答非所问地,微微上翘的唇角吐出决绝的话来:“亦或者,你宁愿跟掌门师兄回去领罚?”
去就去!
寸心心中在嘶吼着,嘴却被瞬间移至身前的君临捂住,整个身子被他宽大的袖袍遮挡住,鼻端盈满淡雅梨香,头顶传来他铿锵音调:“既是双方均有过错,此事深究无益。烦请掌门看在君某薄面,此事就此作罢了罢,君某不胜感激。”
话音一落,君临便径自挟着寸心往院外走去。
几乎是被人连拖带拽的弄出了院子,寸心愤愤地回头,望向冷月明辉下清冷孤傲的师父,心中满是的委屈。为何君临一个外人都能站出来替自己说话,为何那个最该护着自己的人却胳膊肘往外拐?
事件主角就这样离去后,另一主角终于正式登场,挣开茗心扶持的上官玄灵翩然跪地,声泪俱下地:“玄灵愿承担一切过错,只求师祖不要迁怒师叔祖。”
“师弟,你便是这般公然袒护门下弟子的?”在君临拖着寸心离开,上官玄灵深明大义地表明态度后,冥苍愤愤诘问。
“掌门师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遑论寸心还只是个孩子,犯错也是人之常情。但师弟没有偏袒她的意思,教不严师之过,掌门师兄想如何处置她,师弟愿代逆徒领受。”冷月下,响起冥尘冷冷的声音,面上虽温和如故,说出的话却有些匪夷所思。
你想要一个说法,那便给你,你想如何处置我的弟子,那么便由我来代受。
此话一出,冥苍顿时哑口,他能如何处置他!他这师弟身子向来羸弱,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连青云仙君都拿他束手无策,他能如何处置他?
夜风袭来,吹散院中稀薄夜雾。大抵是在夜风中立得太久,冥尘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面色更显苍白,尴尬气氛也被这恰如其来的轻咳声打破。
“师叔,夜寒露重,当心身子着凉,您早些回屋吧。”茗心见缝插针地规劝,转而又规劝冥苍道:“师伯,玄灵师侄究竟是被谁所伤,单凭一面之词还无法定论,但师妹确实是被玄灵所伤。有意为之也好,无心插柳也罢,深究无意。今日之事不如就此作罢,息事宁人了吧。”
“师兄早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师弟你好自为之。”沉默片刻,冥苍甩下这么一句话,愤愤离去。
掌门一走,几名白衣弟子急忙跟了上去,徒留下兀自跪于院中土上的上官玄灵,一声“师叔祖”刚出口,却被毫不留情的打断。
“上官姑娘,寸心乃是本尊门下唯一的弟子,今后不会再有第二人。即便她犯了错,也该交由本尊亲自处罚,断然容不得旁人出手教训。”泠泠话音飘散在夜风之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身后茅屋传来木门关闭的声音。
安然跪地的上官玄灵双手紧捏成拳,指甲刺得手心尖锐的疼痛,木然地任由自己被茗心强行搀起,失魂落魄朝着院外走去。
夜风中的梨林落英缤纷,似在下一场唯美的六月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