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有人说，好朋友是一辈子的情人，听起来真温暖。
又是一个春天，又是一个夏天，秋天，冬天。
大学好像都快结束了，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这么这么快。亦枫不禁想起大一的时候，多美好快乐的时光，怎么好像睡了几觉就过去了好几年。
“沙拉鸡腿饭，送到9号楼。”
亦枫点点头接过来，推开门，漫天的大雪被风卷着，打在脸上生疼。这种鬼天气还要苦逼地去送餐，真是潦倒。
亦枫戴上帽子，顶着暴风雪艰难地前进。赚点钱真是不容易，哎，他能理解父母总是犯愁了，自己还不争气，真是……
脚下一滑，一头栽进雪里。
“呸……”亦枫猛吐掉嘴里的雪，真是倒霉，还好保住了鸡腿饭。
“9号楼……可算到了。”亦枫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雪，一个声音从风雪中隐约地传来。
“鸡腿饭么？”
“嗯，沙拉的，”亦枫抬起头，“9块……”
然后他愣住了。
是初晴……竟然是她。
两个人在大雪里僵硬地对视了好久，差点被雪浇成了雕像。
“你回去吧，”亦枫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冷……”
初晴望着眼前的亦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回去吧，”亦枫把饭递给她，“我先走了啊。”
初晴慢慢地接过饭，亦枫戴上帽子，转身淹没在大雪里，摇摇晃晃的踉跄背影，越来越模糊。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了。
没想到，好不容易见了一次面，却还是这样的场景。
算了，唉，接着送餐去吧。
从那以后，又是再也没见过，一直到毕业。
只是亦枫自己也不懂，有多少次，为什么想去找她却不去，哪怕只是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好。
初晴考上了研究生，后来被分配到省会的一个知名医院了。亦枫呢，不知道哪里去了。
其实他自己开了一个钢琴班，没有别的本事，教小孩子弹钢琴还可以的。
他给钢琴班起了一个名字：晴冬之歌。家长们把孩子送过来的时候，都会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亦枫总会笑笑：随便起的。
小孩子们很喜欢这个钢琴老师，很风趣，很阳光，很帅～
（二）
星光很美，在很远的地方，是不是也看得见你，即使只看见你的影子，是不是也知道那是你。
而那些年，与你仅仅交集了一个短暂的冬天，是不是像歌词说的那样，或许命运的签只让我们遇见。
可是，却没让我们相恋，但这是我心里一直不能说的秘密。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亦枫弹着钢琴，静静地唱着。
侧过脸望向窗台，一抹阳光洒在一角，呆呆地笑着。
亦枫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空盘旋了好一会儿，最后没有降落。
有的时候，忽然什么都不在意了，爱谁谁，爱哪哪去，爱咋咋地。一脸的无所谓，其实不也是逞强。
万念俱灰，雪落烟飞。你倒是真的变成灰啊。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你活该。
从天而降的烦躁，什么也不想干。亦枫关上门，抬头瞅了一眼牌匾，继而消失在茫茫人海。
要去哪里？漫无目的。
往事也渐渐淡去，回想起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那蓦然回首，那一颦一笑，在脑海里，在心底里，还都记忆犹新。
岁月已经流去，就让它流去吧。严酷黑暗的未来么？太简单了。
神经猛地一紧，脑海中刹那间闪过过去的漫长时光，那么清晰，那么真实，而下一秒，意识便在灵魂的痛苦中烟消云散。
黑暗，死寂，无边无际。
世界好像在此刻毁灭，什么都没有了。
我死了，是吧。我还没能再看你一眼，初晴，我好想你。
（三）
亦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束夕阳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与此同时的，还有一张彩虹般的笑脸。
“嗨，你终于醒了。”初晴穿着白色的大褂，像天使一样。
这不是梦吧？这是哪里？
“你说，你咋这么幸运呢？”初晴在他旁边坐下来，“在哪儿都能碰到我，我真是你的幸运星。”
她没有变，亦枫打量着她，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当年那个哭鼻子的小女孩，现在还是那么美。
亦枫想抬起手，却惹来一阵疼痛。
“你别动，”初晴微皱着眉，“你伤得太严重了。”她的脸上浮现一丝后怕，“你知道么？你被送来的时候，我都被吓哭了……我以为你肯定活不了了。你还是被一个陌生人送过来的，一个家属也没有……”
亦枫木然地盯着她，这听起来好离谱。
“你差点直接被送到太平间你知道么？还好我发现了你，我跟主任说，这是我初中的同学，把他交给我吧……”
亦枫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初晴轻轻地拿起他的一只手，“你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从头到尾，亦枫一句话也没说，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这就是缘分吧，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住院期间，初晴每天都来照顾亦枫，亦枫看在心里，却无言以对。
“你爸妈不在这儿么？”初晴问他。
亦枫摇摇头，“只有我自己。”
“哎，你好可怜啊。”初晴把早餐放到桌子上，“还好你有我这么一个天使姐姐。”
亦枫浅笑一下，“谢谢你，初晴。”
一个月后，亦枫出院了，而在他的心里，已经对初晴产生了无法割舍的依赖。
这一次不能再错过了，亦枫告诉自己。
“我请你吃顿饭吧，初晴。”
初晴笑笑，“好啊。”
典雅的灯光萦绕在周围，亦枫一手举杯，“来，我敬你一杯吧。”
悠扬的音乐环绕在耳边，初晴放下酒杯，冲他笑了笑。
闲聊了很多，却一直说不到重点。亦枫心里翻腾着。
别再压抑自己了，亦枫，不能再错过了。
一路上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艰难。
“我到家了，亦枫，”初晴看着他，“你回去吧。”
亦枫点点头，停顿了一下，他说：
“我还想跟你说会儿话，初晴。”
“嗯？你想说啥？”初晴的眼睛里倒映着月光。
星星们都安静了，仿佛也在等亦枫开口。
“我们在一起吧。”
初晴愣了一下，似笑非笑，却不知所措。
“你在逗我吧……亦枫。”
什么？我在逗你？我为何要逗你……
亦枫摇摇头，“我不想，再离开你了，”深吸一口气，“一直都是。”
好煽情的画面，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星光下。
“对不起……”初晴把脸转过去，“我……”
意料之中的结果，亦枫，放下执念吧。
“我明年就结婚了。”
好残忍的字眼，好吧，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
初晴，你还不如不救我，真的。
“你会来么？”初晴看着他，“我希望你能来。”
亦枫好像点了头，又好像摇了头。
“觉得为难的话，就算了吧。”初晴走近他，“亦枫，我们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好朋友，你忘了吗？”
我没忘，我怎么会忘记。
亦枫笑了一下，笑得那么辛酸。
“好好的，回去别做剧烈运动。”初晴帮他拉了下衣服拉锁，“哪里不舒服就来找我。”
我……我哪里都不舒服，尤其是心里。
“我回去了，亦枫。”初晴笑笑，而亦枫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表情，却满是情绪。
“回去吧。”他笑着说。
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在星空下，他笑着对自己说：
“回去吧。”
还是那个笑容，却已不是当年。
莫名的难受涌上心头，初晴突然走过去抱住了他，眼泪淹没视线。
他抱紧她，他愿用生命去换此刻化作永远。
他走了，他给她留下过无数次背影，夜晚，白天，雨天，雪天，可好像就是没有晴天。
也许，晴天终究是空白的吧。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那样一个人，在一个偶然的时间和地点，然后他们被命运的线牵在一起，永远不会断开，永远不近，永远不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