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铜板果然是买不了多少米。
赵七拎着一个小袋子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就准备回去。
刚走到街口，却发现不少人正围着一块木牌指指点点着什么。
赵七还小，轻而易举就挤了进去。
木牌上密密麻麻地写着一堆黑字，歪歪扭扭，赵七拧着眉头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来这是些什么字，但在那些字上面栩栩如生的画像，他却是认识的。
正是他自己！
赵七心里一惊，直觉现在被人发现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看了看周围，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木牌上，没有注意到才半人高的他。
没有丝毫迟疑的，赵七埋低了头，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赵七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快步走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躲了起来，等着木牌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慢吞吞地爬了出来，挪到木牌旁，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看见他之后，飞快地将木牌上的那张纸撕了下来，卷到了袖子里藏好，这才偷偷地离开。
这么一耽搁的功夫，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
赵陨早就没有在榻上了，他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见到赵七一蹦一跳地回来，眉头拧得死死的，“怎么这么迟才回家？”
“迷路了。”赵七找了一个借口。
趁着夜色的遮掩，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赵陨。
鸟巢一般的头发盘踞在头顶，脸油腻腻的，不知道多久没有认真洗过。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说话做事很永远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乎已经快五六十岁了。
眼神黯淡，没有光彩。
怎么看，都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糟老头。
而这个人，在自己醒来之后告诉自己，他是自己父亲。
赵七不由拉低了衣袖，将偷来的那张纸藏得更深了一些。
他真的是吗？
赵陨看也没有去看赵七一眼，径直站起了身，朝着屋子里走去，“还不进来做饭，你想饿死我吗？”
“马上。”赵七连忙应声，跟着走了上去。
低矮的屋子，点了一盏昏黄的灯。
虽然小，但却显得格外温馨。
赵七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和别人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从他记事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
桌子对面，赵陨灰暗的脸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温暖起来。
赵七心里想着那张纸上的事，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赵陨像是不知道一样，只是很快吃过饭，又躺到了榻上。
赵七吃完之后，去洗了澡，躺在赵陨身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许久，他终于忍不住拍了拍赵陨宽阔的后背，唤了他一声，“爸。”
赵陨没有动静，甚至连身子都没有翻过来。
赵七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但既然已经开了口，他也不想就这样停住。咬了咬牙，赵七继续说道，“我想学字。”
从那张纸上陌生的文字看来，这个世界的文字应该和自己所学过的不同。
要想知道那张纸上写了什么，赵七必须先学会认字。
赵陨没有说话。
果然是没有听见吗？
赵七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刚翻身躺平，就听见赵陨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爸？”赵七兴奋地跳了起来。
赵陨抬起手来，按住他的头，把他压了回来，淡淡地道，“睡觉。”
“啊……好。”赵七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缩在了赵陨身边。
独自睡了二十几年，现在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赵七实在有些不习惯。
他以为自己会一整夜无眠，没想到在折腾几下之后，竟然是呼呼大睡起来。
他没有看见，在他沉睡过去的那一刻，原本闭着眼，已经发出均匀呼吸声的赵陨一下子睁开眼睛来，黑暗中，那双眼亮得惊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似乎是要看穿他身上所有的伪装。
赵七第二天醒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书。
赵陨没有起身，还躺着。
赵七正盼着如此，他将自己翻到的书拿了出来，又悄悄摸出了昨天偷拿的纸，对着纸上的字，在书上勾出了相应的。
一直忙活到中午，赵七才弄完这一切。
为了避免赵陨起疑，赵七特意把字的顺序打乱，还胡乱在书上勾了一些别的字。
等赵陨醒来，赵七就赶紧捧着书凑到了他面前。
赵陨一边吃饭，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赵七拿着笔，刷刷地记录着。
之后赵陨出门，赵七就又把那张纸拿了出来，对比着赵陨给他的那些字，艰难地翻译出来：昨日贼人入侵光明神殿龙腾帝国总部，夺走本殿重要人物，若有人发现，即刻前往神殿告之。赏金十万。
赵七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现在上面的字他都认识了，但是他却完全不明白这上面的意思。
“光明神殿？”赵七皱起了眉，这是什么东西？
“垃圾。”赵陨冷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赵七吓了一跳，匆忙回身，就看见赵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站在自己的身后，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张纸。
“爸……”赵七不由握紧了拳，不知所措地开口道。
赵陨径直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在赵七面前落下了巨大的阴影，将他笼罩起来。
赵七呼吸没来由地一阵加速。
“从哪里拿到的？”赵陨低声问道，语气被压得很低很低，低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七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这个时候，再怎么隐瞒都没有用，当即硬着头皮说道，“昨天上街买米的时候。”
赵陨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又朝着自己的软榻走了过去。
手里面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大大的包裹，随手就扔了上去，语气平静地吩咐道，“做饭，饿了。”
赵七拎着手里的纸，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生怕赵陨追问，偏偏他现在这种态度，更让赵七不爽。
赵七没有动，只是盯着赵陨利落翻身上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我是你抢回来的？”
赵陨闭着眼，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是。”
“为什么？”赵七不明白。
赵陨打了一个哈欠，慢吞吞地睁开了眼，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赵七，慵懒地道，“为什么？我想想，可能因为你是我儿子，我是你老子，所以我把你抢了回来，这有什么不对吗？”
赵七不是一个头脑复杂的人，他想了想，倒还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所以……他屁颠屁颠地去做饭了。
赵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皱紧了眉。
一直到半夜，赵七忽然一个尖叫坐起身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了！
这根本就是哪里都不对！
赵陨被他的尖叫惊醒过来，蹙眉不悦地盯着他，“又怎么了？”
“光明神殿啊，是光明神殿，光听名字就知道很牛很厉害的样子，你怎么可能把我抢得回来！”
赵陨揉了揉自己被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干脆地翻了个身，“不是告诉你了吗，是个垃圾神殿。”
“……”赵七无语地看着他，“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赵陨拿过枕头捂住了耳朵。
赵七不依不饶地摇着他，“真的，我很天真。”
赵陨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睡觉。”
“哦。”赵七应了一声，爬到了赵陨的胸前，缩了起来。
夏天的夜里总是太多蚊虫，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赵陨身边却总是没有。
赵七在昨晚经过大半夜的蚊虫洗礼后，终于在下半夜找到了缩到赵陨胸前的这个办法。
夜里安静得出奇，屋外草丛里，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赵七按捺不住地再次开口，“爸，其实我真的觉得，光明神殿肯定不是什么垃圾，你别看我小，其实我懂很多，比如——”
“赵七。”
“嗯。”
“睁眼。”
赵七听话地睁开眼。
下一刻，他被赵陨踹飞到了地上，捂着屁股，惨叫出来。
“痛吗？”赵陨悠悠然地问道。
“当然！”赵七义正言辞地指控着，恨不得在眼角抹上两行眼泪，来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委屈。
赵陨弯起了唇，“那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