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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全国都在“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唯有景泰大地上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似乎这是一块“飞地”,飞出了应有的管辖范围。政治敏感的人们持观望态度,别有用心的人们在等待。而更多的人则一心扑在工程建设上,忘记了还有“天天读”这么一回事。

1971年“国庆”上水的一切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但西干渠及各级泵站还没有着落,农建十一师十六团所在的近10万亩土地,平整得整整齐齐,期盼“两年上水”,“三年受益”。李培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军垦战士在各建设工地上,吃苦在前,有活抢着干。而今,肥沃的黄河水能否过包兰铁路,能否滋润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是个未知数。西干工程如不及时动工,势必挫伤军垦战士的积极性。李培福决定及时测绘,及时动工,让军垦战士们看到光明,吃下一颗定心丸。

一天早上,李培福通知技术组组长陈可言,让他赶快去找条山村规划上的同志,联系农建十一师,尽快拿出西干建设方案。当时,政治运动第一,每天早上政治学习“天天读”一个小时,谁也不能例外。陈可言有点拿不定主意:一方面是总指挥的通知,实则就是命令;一方面是“政治挂帅”,弄不好就会犯“路线错误”,怎么办?陈可言只好抓紧时间去向学习组长汇报,学习组长又向军代表汇报,准备给陈可言请假。可军代表“铁面无私”,冷着面孔说:“不行,‘天天读’雷打不动!”

陈可言向李培福汇报了军代表的意见,准备“天天读”完了再出发。李培福二话没说,找到军代表,劈头就问:“‘天天读,雷打不动’,谁说的?”军代表说:“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讲的。”李培福一听火了,将拐棍在地上捣了两捣说:“放屁,我怎么听见是你刚说的!”军代表弄了个大红脸,脖子梗了两梗,欲待发作,却也不敢发作。李培福拿拐棍在陈可言的屁股上一敲,说:“走你的人,耽误了工程,可要批判哩!”

陈可言走了,李培福也走了,剩下军代表僵在那里,缓不过气来,他觉得对不起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主席,“天天读”,雷还没打,已经动了,如此下去,还怎么抓政治路线?还要不要政治路线了?他将这一系列的问题向张忠司令员进行了汇报。

张忠司令员的答复是:“早请示,晚汇报,工程建设是中央批准的。”军代表对张忠司令员的答复琢磨了好几天,干脆取消了每天早上一个小时的“天天读”,如果上面追查下来,他有话可说。

气氛有点不对头,全国都在“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唯有景泰大地上在热火朝天地搞建设,似乎这是一块“飞地”,飞出了应有的管辖范围。政治敏感的人们持观望态度,别有用心的人们在等待。而更多的人则一心扑在工程建设上,忘记了还有“天天读”这么一回事。有好心人侧面劝说李培福,说“天天读”要想办法恢复,路线错误犯不起。李培福说:“工程是人民的工程,批准是中央的批准,‘国庆’上水是铁定的政治任务,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大好建设时光,怕什么,‘天天读’又不是我取消的。”

不久,负责政治学习的军代表调走了,来了一帮穿军装的外地年轻人,据说是“捍卫红太阳政治武装小组”,简称“捍红小组”。那年月,“小组”可不“小”,冠以“小组”的组织,加上“政治武装”四个字,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人们明白的是,不能得罪这个小组。

“捍红小组”进驻军垦农建十一师,要求师部给他们配给一辆专车,用来调查“‘景电’工程捍卫毛泽东思想政治学习情况”,揪出“以生产路线为主的走资本主义路线的当权派”。师部诚恳解释,说农建师不像野战师,没有可配给的专车,怕他们不信,还一连几天带领他们到车库候车,的确没有候到一辆车。

吃了几顿玉米糊糊,喝了几天咸菜汤,“捍红小组”在师部待不下去了,他们被介绍进驻到了指挥部,指挥部除了炊事员和几个联络员以外,别无一人,人们全下工地了,都在各工点现场办公,调查的对象和揪的对象都不在。

有一天,后勤组组长姜作孝来到指挥部拉材料,正好碰到了“捍红小组”,姜组长说,指挥部没人,调查不出个啥来,要想有收获,就要到下面各工点调查,恰好他的运料车要到一泵站,可以带“各位革命战士”前去调查。

“捍红小组”分坐在两辆卡车上,一路高高兴兴到了一泵站,看到各处都是忙碌的身影。人们虽然忙碌着,但很乐观,这里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那里唱着《东方红》,男的一句毛主席语录,女的一句“最高指示”,看来政治学习热情高涨,气氛活跃。姜组长介绍,说我们的“天天读”是真正的“天天读”,全天都在读,工程建设和政治学习两不误。

中午,“捍红小组”在工地食堂就餐,伙食比师部差多了,是典型的水煮白菜,他们嗓子眼儿细,难以下咽,挑挑剔剔吃过了午饭。听炊事人员说,总指挥在一泵站视察,他们想见见这位总指挥,可实在懒得动,休息到午后两点,赶到泵站,总指挥已经视察完走了。

这次调查,给“捍红小组”的总体印象不错,他们比较满意。准备撤回时,姜组长的车拉满了东西,驾驶室里又太拥挤,“捍红小组”打听到从一泵站到条山只有三四十里路,他们说要“继续长征”,徒步走到条山,沿途要继续调查。

沿着渠道往前走,到处是轰轰烈烈的劳动场面,到处是响雷般的口号、歌声。两边山上,石子砌成的标语十分醒目,有“艰苦奋斗”,有“反修防修”,有“人定胜天”,都催人奋进。傍晚,他们才走到四泵站,四泵站主体工程已经结束,留下几个民工清理泵坑,晚饭很简单,是黑面拌汤老酸菜,比玉米糊糊还难吃,并且没多的,爱吃不吃,民工们可不管你是什么小组不小组的。

本来,“捍红小组”要在四泵站休息,可民工的住处实在难以“下榻”,好在月亮很亮,且不怕迷路,只要沿着渠道走,终会到条山,所以,他们连夜赶到了指挥部,不过,大多数人脚上都起了泡。

第二天,“捍红小组”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草草吃了点干馒头,组织指挥部仅有的十来个人员,无非是炊事员、保管员、联络员等等,上了一堂政治课,总结了他们的调查结果,认为“‘景电’工程的政治学习扎实有效,‘天天读’落实到位,活学活用马列主义,社会主义建设和共产主义思想齐头并进,是红色的‘景电’,是革命的‘景电’,是地地道道社会主义的‘景电’……”每一个‘景电’后,有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虽然谈不上是雷鸣般的,倒也十分清脆。最后表示,“景电”的经验可以推广,向全国,向全世界无产阶级……完了,似乎说了无数个保证,便走向火车站,不知又到哪里去调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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