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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胡说,明明是一条狗——

——狗嘛,鼻子那么长,耳挂那么长?

——就是狗,不要再胡说了!

……

的的确确,白胡子老道的黑袍在风中飘,一条狗在他的身后飘动,很快的速度在走,脚下是白色的浮土,在阳光下就像是云彩在飘扬!

他们穿过了胡喊山家的麦子地,穿过了高白雨家的麦子地,穿过了李尕元家的豆子地,穿过了胡缨子家的山药地……他们走得弯弯曲曲,像风一样,没有走直路,似乎在风中飘动一样。

两个人傻傻地看,直到白胡子老道和那条狗消失在马家磨河,进入大沙沟的地方,一踅就不了!

——这个老鸡巴,又要害人了!

高白雨的声音比风还要尖利。

——不要胡说,我还害怕呢——

——怕什么哩,有我在,你还害怕啊!

——快走吧!驴都走远了——

胡缨子已经挣脱了高白雨的身子,往前走。

他们的驴和骡子驮着水,已经走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事情不要给谁都说,我怕人们听到了又要害怕!

胡缨子点着头,迅速地往前走,她的心里想着的是那件不能给人说的事。

高白雨四下里张望,没有一个人。只有他们两个,再就是他们的驴和骡子了!

可是,等他们回到了家里,庄子上的好多人都在说:白胡子老道领着象在地里跑,你们看见了没有?他俩都说没有看见啊?!哪里有白胡子老道?人们又说就向马家磨河的山里走去了!他们心里明白:这是真的事情啊!可是怎么那么多的人都看见了呢?

他们问在哪里看见的?胡四辈说在庄子口上看见的,是从庄子南面的拐拐上过去的!

高桌儿说是从后圈里看见的,好像过了墩子台的地里!老道就是领着猪,从墩子崖翻过去,上了墩子台的地,又过了大坝坑,才从墩子台的地里一直到马家磨河的沟口子里进去的。就是胡五十六家的猪养的那头象!高桌儿越说越激动,他似乎说出了自己的心中一直存着的怒气,只要是胡五十六家的猪养的象,那就是他胡五十六家的耻辱,也就是他高家的光荣!

胡五十六心里无比生气。

——你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怎么说话嘴上没毛啊?哪个是小象啊?小心中了邪!

——明明就是领着你们家的象,你怕人知道啊?你这个老东西,不信让你老爹问问那白胡子老道去,他们不是很熟悉吗?

高桌儿毫不示弱。

——那是老道踏墒哩——你就不要再煽动人心了,明明他走的那一路子是墒情好些的坝窝地。今年就完了,你老活个德行,少活个聪明,你那种人怎么给娃娃们交代呀!简直是作孽啊——

胡五十六显然没有办法辩解了,但他说那老道走过的一路子墒情好不假。人们开始略略认为胡五十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两个老汉越嚷越上气,最后被娃们劝回了自己家里。

此后的几天里,人们都在谈论着老道的事情,但主要把话题转移到了那头胡家的小象身上。胡喊山开始整天坐在上马石上,眼睛定定地看那条线——从墩子崖翻过去,上了墩子台的地,又过了大坝坑,一直到马家磨河的沟口子里进去的。胡喊山怎么也不相信那头象居然一直跟着老道。那可是他们家的猪下的啊!

高桌儿心里想:本来就是他们家的猪惹的祸,可是,现在好了,被老道领着到处乱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胡五十六算了算日子,从正月初八到三月清明,猪娃子的确已经三个月了,真正能大跑了,如果的确是他们家的那老母猪下的,也不至于祸害自己家吧!

整个日子在风中猜测。风一直在刮,刮得一直没有停,风小的时候像无数根线一样,大的时候像无数的破布带,一缕一缕,不断地扯到东面去了,东面就是玛雅雪山,山下就是马家磨河。那老道和那头小象就进了马家磨河。

清明过后没有几天,有人看见种在地里的麦种已经被风吹在地表的浮土上,种子裸露在外!

又过了几天,高白雨惊喜地看到他们家的麦地里居然有麦芽出来!

同时,李尕元家的豆子也出来了一大片!

胡缨子家的山药也长出了绿莹莹的山药秧!

胡喊山家的麦子地也同样长出了毛茸茸的麦苗!

还有好多人家的麦地和其他庄稼都长出苗来!

多好的兆头——人们在风中找自家的土地仔细地看,仔细地摸着那苗,可惜人们发现地里的苗出来的只是个别,极其个别的一坨子!

又过了几天,高白雨终于喊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凡是那老道领着小象跑过的地方,都出了苗,其他地方连毛也没有!

听了这话后,高白雨啥话没说就出了门,找到了胡缨子,商量去驮水的时间。接着他们沿着的老道领着小象飘过的地方一路子看过去,的确不错。他们又上到了半山腰,看见的的确确在那一路子的地方,弯弯曲曲的有一带子的绿色,其他地方连个毛也没有!两个人害怕了!难道这年景的确是个灾年吗?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忘记在泉眼的地方接吻,这一次他们接了好长时间的吻,两个人都软了。他们坐在了泉眼的石头上继续接,高白雨觉得自己的那东西硬硬的,于是就开始掏,胡缨子的身子软得没有办法再硬起来,只好被高白雨的东西直直地戳进去,他们喘着粗气,紧张地幸福了一阵子,在两个人白跄跄的脸色映衬下,胡缨子将高白雨推开了!

胡缨子在一边哭泣,高白雨急忙开始灌水,他先灌满了胡缨子的水桶,接着又灌满了自己的水桶,他几乎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这件事情。

——缨子,你就是我的婆姨!

——我们是亲戚,怎么给你当婆姨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我就要你当我的婆姨!

——那肯定不行,我爹把我打死哩!

——你不要担心,我想办法,反正我们两个已经好了!

胡缨子稍微有些放心了,但她的脸还是红得没有办法。

——今年是灾年,我看也只有逃荒去了——我们索性早早准备好去逃荒吧——

——灾年,那是胡四辈胡说的,你也相信?

——就是灾年,你看这迹象,咋不是灾年?

五月端午来了。

张吴李家湾的田野里,只有那老道走过的地方庄稼在长,其他地方几乎还是一扎高的麦秧子。一条弯弯曲曲的庄稼带几乎像一个噩梦一样,人们不敢仔细去想关于这背后的故事!

其实大靖城里的人早就开始说了——今年就不要指望吃本地的庄稼了,还是到其他地方去找吧!这话不是听来的,是高桌儿到他的本家——高戏班子家知道的。高桌儿去看他的大爸爸时候,提着四个馒头,是白面馒头(在当时已经是上乘的礼品了)。到了他大爸爸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他大婶婶究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立即给他倒了茶。那茶碗子只有锤头大小,高桌儿一口喝了一碗。之后,他觉得自己喝得有点多了,开始半口半口地茗。她的大婶婶告诉他:自从他们家的戏班子在他们庄子上演完了《钟馗捉鬼》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请他大爸爸了,他大爸爸只好带着人去了凉州。但是凉州演了三个月也不行,总之天旱得人们不敢再看戏了,不敢再花钱请戏班子了,只好去了甘州!前些天稍了个信来说,哪里都是旱,过日子要精细些,防止灾年!

晌午偏了,婶婶还是没有做饭,高桌儿说要走了,大婶婶说你等一会子她去做饭,吃完饭再走吧!高白雨就等,可是大婶婶出了门半天又来了,说火灭了,刚刚架了火,已经把锅都搭上了!

高桌儿饿得实在难以招架,只好说他要回了,哪天上来再吃吧。

高桌儿回到了家,急急忙忙吃了饭。出了门很快把自己在大靖城里的听闻给所有的人都讲了——总之今年是灾年无疑!高桌儿前脚讲过了灾年的事,后脚天就阴了,还是刮着风。不过那风里有很多的水分,人们都闻到了——肯定是一场好雨。

高桌儿最后的演讲是在胡五十六家里。胡五十六看见天都阴了,全家人开始出门站在廊檐下面看天。

——西面,去西面好。甘州,甘州今年下了雨;还有甘州以西,如果要逃荒,就去甘州以西吧!

——你先去吧,我看现在马上就要下雨了,不要让雨把你挡下了。

胡五十六对高桌儿说。

高桌儿这才离开了胡家。临出门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去看胡喊山。胡喊山躺在炕脚头,半眯缝着眼睛。

——今年啊,娃娃,你说的对着哩,走吧!只有逃命了!

高桌儿出了门,天就开始下雨了。鸡爪子大的雨点子打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脸红,又觉得很爽,毕竟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啊!高桌儿兴奋地走到了地头,去看秧苗。接着就是指头蛋大的冰雹,接着又是比指头蛋还大的冰雹。他的头开始闷涨,他还是站着看天,一个很大的冰雹在他看天的时候打在了他的眼睛上,他感到疼得发憷。他急忙把手从头上取下来,可他已经看不见自己身在哪里,他想睁开眼睛看,但他的眼前已经是满眼的红色。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瞎了,那冰雹不断地砸在他的身上,砸得他不敢前走,也不敢后退。他蹲在地上,鸡蛋大的冰雹开始接连不断地砸下来,他在冰雹当中渐渐失去了知觉!

虽然是滂沱的冰雹,那绿带子和刚刚冒出土的麦苗、豆苗、山药苗、胡麻苗瞬间被冰雹打得倒在了泥浆当中,但是,人们还是显得异常兴奋。他们看到今年的老天爷给了他们雨水,老天爷给了他们希望。所有的人都站在自家的廊檐下面,看天上掉下的鸡蛋大的冰雹。冰雹也总是水啊!

胡缨子正在高白雨家的屋檐下,和高白雨比较着一个比一个大的冰雹。

——这就是你,看,多大啊!

胡缨子笑着说。

高白雨就捡起一个大大的,塞进了胡缨子的脖子里。

——给——这就是我!

胡缨子冰得直叫唤。

很快,冰雹停下来了。

高白雨的妈站在廊檐下,看见这么大的冰雹,心里想着男人刚刚说过的话——总之今年是灾年!心开始跳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冰雹!我们家的驴呢?在呢!我们家的猪呢?在圈里!我们家的鸡呢?在呢,刚下雨就进了鸡窝!他看了看身边的五个娃娃,一个也不少。

——妈,担心啥呀,就让它下吧,反正庄稼没有,就看秋田了!

——你爹呢?

高白雨他妈突然颤抖着声音说!

——不知道!

——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他进了四辈家了。

胡缨子说。

——哦——

高白雨妈嘴里应承着,心里还是想:这老东西究竟在哪里啊?

冰雹停下来的时候,小雨还在下。高白雨妈急急忙出去了,她一面走一面说快找你爹!

——爹——爹——

高白雨嘶哑的嗓子扯得老高老远。

没有人回答。这个时候庄子里十分安静。人们都出了街门,站在了巷道里。

人们都开始互相询问:高白雨爹在哪里?

找到高桌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日头快要落的时候了!

高桌儿蜷缩在泥泞当中,几乎和泥土掺和在一起,浑身还在抽缩。天晴了。

人们在忙碌和惊慌中,把高桌儿抬进了他家的炕上。换上了新的衣服,没有再说一句话,高桌儿就咽了气。

高白雨抬埋完了他爹那天后晌,他答谢东家。他趴在地上,给所有帮助他的人们磕了头,说了谢,接着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各位长辈们,我今天要改名字了,不再叫我爹取的那个名字了,我从今个就叫高小雨吧!

人们都悻住了。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娃娃。

胡喊山没有来,胡五十六来了,大家都看着胡五十六。胡五十六咳嗽了两声。

——就叫高小雨这个名字吧,那年你这个名字来得也不容易啊——

高白雨的妈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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