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渊四人随吴正一路走着，进入二层，早有顾雍、顾绍父子在外迎接，接入厅池，张昭、张承父子，朱治、朱才父子，陆骏、陆瑁父子，皆离座相迎，一番相认、寒暄，分主次坐定。几上茶点、蜜饯、时珍佳果，量都不大，盛放在精致小碟内，金银杯各一，里面空无一物。黄先正诧异，各座上已走来红紫黄绿颜色不一穿着的妙龄女子，芊芊玉手为每人斟满美酒，微一施礼，便碎步退后侍立。黄先见排场与家中不同，大感有趣，饶有兴趣的逐一看去，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柳腰不堪一握，不觉心醉。
顾雍浅浅笑着，致欢迎辞道：“太湖之上，天水一色，良辰美景，风流佳人。如此安排，为远来贵客接风洗尘，亦是我等临时起意，唐突不周之处，莫怪为盼。”
祖渊笑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只是此情此景，倒教我等流连忘返，无心俗务了。”
“哈哈”满座欢笑。
“元叹正是此意，祖老偏一语道破。”
“美景佳人在前，算是对远客连日惊魂的补偿。”
“温柔乡是英雄冢，祖老小心英雄气短。”
一番玩笑，彼此距离拉近，如黄先、顾绍等小辈也不再拘谨，自如了许多。
寒暄过后，进入正题。陆骏言道：“从初次接触至今，少说四载有余了。老实说，老夫没敢想我们真能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只为此，我们也应孚一大白。”
自然无人异议。黄先喝了酒，只觉轻柔无比，果然江南水乡，水柔、人柔、酒也柔，温柔乡诚不虚言，只是下酒菜太少。正想着，一色白衣少女端着食盒款步挨桌布菜，小银鱼、烧白鱼、太湖醉虾，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每道菜都是精致小巧，自成美色，让人不忍举箸。
张昭说道：“还是主公英明，清楚曹操是眼前大敌。大敌当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能够携手，也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尔。”
祖渊笑道：“争霸割据，问鼎中原，我六姓无此雄心，唯愿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而已。若天下大势归一，圣主临御，我们六姓自不落人后，甘效驱驰。”
张纮说道：“我主知人善任，英武果决，短短数年即已站稳江东六郡。我们扬、荆联手，共奉一主，北御曹操，建功立业，岂不快哉。”
祖渊回道：“霸主枭雄，乱世多有；圣主王者，百年难遇。我们六姓或全身家，或奉圣主，舍此无他。孙讨虏雄姿英发，志在天下，霸主无疑，圣主则需商榷。”
张昭不虞，即刻反问：“六姓推举刘玄德，可是认为他是圣主？”
祖渊正欲说话，顾雍拦阻，举杯劝道：“六姓不强我随刘，我又何必硬要六姓附孙。无论四族、六姓，都不愿出头改天换日，只想保全身家。孙、刘谁王谁霸，我等自且观望，不必在此作无谓之争。”
众人举杯，按下不提。祖渊暗自心道：四族内部，意见果然有分歧，看来今次要小心应对，不可随意间得罪某家。
陆骏适时笑道：“听说祖老刚进牛头、入秣陵，便被连番刁难，还听说祖老下令连夜启行，天亮方歇，可有此事？”
祖渊说道：“陆老既然问起，想必是知情的了。正要讨教一二呢。”
陆骏笑道：“讨教不敢，那些宵小，祖老伸手灭了便是，顾忌什么。”
陆骏如此直白，让祖渊吃一惊。朱治说道：“祖老不知，这是我们江东的一大难题，主公和我们都希望能借祖老之手，除掉一些奸邪之辈，还江东地面以清净。”
祖渊奇道：“以孙氏和四族在江东的势力，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能为，反要借助我们外人的事情吗？”
四族中人皆苦笑摇头，张纮说道：“此事说来也简单，孙伯符秉承父业，白手起家，几年内便扫荡江东六郡，地方大族多遭残破，各地豪族也多起义反孙。主公继位以来，倚重我等，迅速改变政策，尝试与地方大族和解，和谐共处。当时六郡各地险阻处，皆有暴民为乱，我们兵力严重不足，为了迅速平定暴乱，主公与我等商议，鼓励各地豪强投身平乱，平乱有功者官府给予厚利相酬。暴乱是很快平息了，各地大族陆续前来要求兑现赏银，官府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当时又是敏感时刻，官府与大族之间猜忌重重，此事上若官府食言或推三阻四，势必会惹得地方豪强再度揭竿。无奈何，官府只好给予他们一座县城的十年收入抵作赏银。结果祖老也看到了，这秣陵怀家只是其中一家，如此肆无忌惮的作威作福，各地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员多次陈表要求整治，只是我们碍于前言，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等待十年之期过去。”
祖渊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此时官府应该能拿得出赏银了吧，就此兑现，拿回县城来不就行了？”
张纮说道：“官府的存银仍不够不说，当初官府与大族之间是签字画押的，要官府撕破协议，以后官府说话，谁人敢信？”
见祖渊仍满脸疑问，难以相信，顾雍解说道：“江东不比荆州，地方豪门大族势力庞大。不像荆州，刘景升一开始便依仗八姓，把地方潜在割据势力一一铲除，各地方官府为大。在江东，当初孙伯符试图以一家之力，镇服六郡，我等四族自然支持地方豪强奋起反抗，现在主公改弦更张，与豪门和解，虽然迅速稳定了江东局势，却再也无机会像荆州般武力铲除地方割据势力，一劳永逸。我等四族虽然大力支持主公推行新政，但为自身计，也不能如荆州八姓般助主公铲除地方豪强，自翦羽翼。所以，在江东，无地方势力支持，官家在各地便寸步难行。官府与大族，在江东是平等关系，官府想以势压人是做不到的。”
祖老点头道：“我懂了，既然你们自己不方便出手，便想让我们出手帮你们除掉这些小人。既如此何不明言，当时我们对江东不熟悉，不敢行事过于张扬，免得惹祸上身。所以才连夜逃离是非之地。”
朱治笑道：“我们也没想到六姓让祖老带队前来！毕竟那些势力还是有些实力的，若让你们有所损伤，吾等罪过大矣。所以，一开始就没想借你们的刀来杀人。后来接到黄老的书信才知是祖老来，祖老身边有一众好手，对付这等宵小还不是手到擒来？此时我们才有这层考虑。只是不知你们那里靠岸，所以，各地凡是有大族为乱，你们又有可能经过的，我们都悄悄打了招呼，要刁难你们一下。”
祖老笑道：“不瞒各位，我们确实有意思在返回秣陵的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既然是你们的意思，我们出手，就更无顾忌了。”
朱治说道：“祖老选择牛头靠岸，视察秣陵城，莫非有意在秣陵一带入驻？”
祖老笑道：“秣陵形胜，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可攻可守，朱老以为如何？”
朱治也笑道：“祖老眼光果然毒辣，论形胜，江东除却秣陵，不做他想。”
张纮说道：“秣陵确是宝地，本来我等有意待江东初定后劝主公定都于此。祖老选择这里，到时候我们怕是还要从祖老手中置地建宅呢。”
祖老笑道：“张老说笑了，不说六姓在江东仰仗四族之处甚多，就说两家关系，区区几亩地，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黄先听说江东果然有意定都秣陵，兴奋莫名，心里暗暗盘算着如何大捞一笔。
顾雍说道：“祖老选定秣陵，我等无异议，只是祖老要最终敲定，怕是要孙翊点头才行。”
祖渊说道：“这个自然，秣陵属丹阳郡，少不了要去拜访一番。”
陆骏笑道：“别人去不敢说，祖老去肯定没问题。”
祖渊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陆瑁说道：“孙翊性情暴烈，有其长兄孙策之风。换做别人前去，一言不合，怕是难以如愿。祖老对天道玄学颇有研究，孙翊最敬重修道之人，祖老前去，当无问题。”
盛成问道：“听说孙策生前最讨厌修道之人，说是弄鬼糊弄世人，孙翊怎会反其道敬重修道之人呢？”
“呵呵呵”四族中人都笑了。
“孙翊的妻室徐氏，善长占卜、算卦。四年间，徐氏偶为噩梦，见孙策和孙翊兄弟俩浑身血污立在身前。之后，五年上，孙策果然遭刺客刺杀横死。徐氏为免得孙翊遭同样下场，特意亲手为孙翊缝制了一套细铠，要孙翊时时穿在身上。并且每天一早，都要占卜当日吉凶。九年上，妫览，戴员密谋刺杀孙翊，准备在孙翊赴宴回家的路上行刺。谁知徐氏已算得当日孙翊大凶，暗中派人护卫，妫览，戴员等人的毒箭全被孙翊身上的细铠挡住，自己反被徐氏安排的护卫宰杀了干净。逃得此劫后，孙翊不但对徐氏敬重有加，顺带着对修道之人也礼遇多了。”顾雍解释道。
祖渊眉头一皱，四年上，正是多人窥见天道之时！世界上还不知有几人此时窥见天道？只是天道循环，人力难以逆转，这个徐氏怎能逆转天道？难道她的道行已经到了偷天换日的境界？不可能，这个境界只在传说中存在，即使是大先知，也不过是看的比旁人更为深远，远未到逆天之境。看来，自己势必要去拜访孙翊，顺便与徐氏论道一番。
盛方见祖渊皱眉不语，知道祖渊疑惑什么，便说话道：“本来我们商定选择秣陵时，还颇为担心你们不许呢。没想到诸位如此豁达，倒显得我等小人之心了。”
顾雍笑道：“我等小人之时，你未见过。我们此次聚首，不过是最终的敲定，具体的谈判之前都已完成。现在想想，仍犹在梦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