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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不动情

深夜,无星月的深夜。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仅凭着路边几盏昏黄的灯火看路,当行人感觉到今夜比往常都阴冷时,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回家或找地方过夜。

一阵冷风吹过,本就微弱的几盏灯火就此熄灭。街道顿时陷入了黑暗。

“吱呀。”古老的大门被一股莫名的风慢慢吹开,过了会儿又慢慢关上。紧接着,屋子里的蜡烛自己燃烧了起来,几十只蜡烛照亮了整个大厅,也照到了紫檀木桌旁的红衣女子身上。

她的唇是血一般的红,那张绝美的容颜映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有一种别样的美,还带着一丝……诡异。

她看着大门的方向,轻启血唇:“来即是客,为何不坐下喝杯酒。”

顿时,本无人的大门前渐渐展现了一个人影,人影渐渐清晰,最终成了一个女子,她慢慢坐下抿了一口酒,开口道:“我是引渡人……”

引渡人的使命,就是指引着每个迷失的游魂,去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引渡人的生命很长很长,长到不可思议。事实上,只要他们没有把寿命过渡给下一任引渡人,他们,就可以永生。

引渡人的一生,是不该爱上一个人的。因为引渡人的长寿,注定要看着爱的人一个个从身边离去。而救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余下的寿命过渡给那个人。但是自己却会立刻死去。

所以,当人们都在妄想长生的时候,引渡人却在感慨,长生是劫。

“我是引渡人,我要跟你讲的,是将记忆渡给我的上一代引渡人的故事,我清楚的明白他的感受和内心,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他在过渡给我生命的时候将记忆也过渡给我,想必是有未了的心愿,所以我来找你。”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不如,让他自己来讲吧。”

“……”

“你可能不知,他在度给你生命的时候,也将他的一魄藏入你的身体。”

“那……”

红衣女子一挥手,引渡人头上便浮现出了一个男子的身影。接着,男子深情呆愣的不理会任何人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一旁的倾华和引渡人也是淡然的听着,并未插嘴。

空灵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在我极度漫长的生命中,似乎只有两次让我记忆犹新。一次,是在上一代引渡人把寿命过渡给我时,对我说的:“记住,永远不要动情。”另一次,则是在闲来无事找乐子时,看见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当时被几个土匪欲施不轨,挣扎得很厉害,那劫匪却怒了,一巴掌打在那女孩脸上,血瞬间从女孩的嘴角流出。

我身为引渡人,自然是管不了人世间的事。我掐指算了算,那女孩今日就命丧在此了。于是我也没走,等着那女孩死了,就带着她的魂去到她该去的地方。

那女孩半生半死间,看见了我,愤恨地说:“为什么,不救我?”她当时的眼神太过骇人,以至于我后来想想,还能感受到她当时的忿恨。

大抵是我这么多万年剩得不多的良心发现了,我打算到她下一世时,宽待她些许。

她的下一世,因为她的夫君,而导致皇后逼死了她。我找到她的魂欲引渡时,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她说,如若可以,我想在他身边多留几天。我同意了,并嘱咐她不过最多三日。她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于是那三天里,她几乎天天都在看着她那夫君和公主。

三天后,我本以为她的心愿了了,可以跟我走了,她却跟我说,能不能再让我办一件事再走?我希望他能忘了我,和公主一起安心的生活。

我很奇怪,挑眉问,你难道不希望他永远记住你吗?

她说,我当然希望,但是我更希望他过得好。

我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问题,我问她,爱是什么?她似乎有些惊讶我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爱就是即使他会忘了我,我也希望他能过得好。

那瞬间,我的心里似乎有什么有破茧而出,那感觉是我在千万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于是我决定帮她。

当我还在想,她该如何让她的夫君死心的时候,她就已经用行动告诉了我。

她在她以前的房里,伪造出了种种她出墙的证据,并让我假扮她的找上门的“奸夫”。我虽很不情愿,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她,我就必须去扮。

或许是因为他也想找个借口让自己忘了她。反正我们没费多大功夫就让他相信了。

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我把她送到渡口,让她去投胎。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似乎听见她说,若有来世,我希望能遇见一个可以和我偕老的人。

可惜她还是事与愿违。我遇见她的第三世,她被丈夫冤枉出墙,结果含冤而死。她的魂一直不死心,想证明给丈夫看,她是冤枉的。我身为局外人,有些事其实很容易看出。无论她怎么证明,都是无效的。因为是她的丈夫一手设了这个局。

我忍不住提醒她,可是她却不肯信。也是,毕竟她深爱的人和一个和她无关系的人中,谁都不会选择相信无亲无故的人的。

心底有些失落,毕竟这千万年来,极少数次的做好事还被人嫌弃,心里肯定不好受。我同时也在告诉自己,叫你别多管闲事,现在自作孽,不可活了吧?

可是她却执意要证明给她丈夫看,她丈夫相信了才会跟我走。我无奈,只好威逼利诱,可是她还是不肯,执意要留在人间证明。

我只能说,当时真的很生气,但是也没办法,只好带她去看现场及证据。看见她的语气稍微软了一些,不那么坚定了,但还是觉得这是假的。我知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只是在自欺欺人。于是就把她带去了渡口。

她忽然跟我说,你真好。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绝对是她被鬼上身,可是转念一想,她都已经是魂了,鬼还上什么身呢。然后她又接着说,你至少不会骗我。下一世,你再来渡我好不好?

我沉默,一会儿后说,好。说完她就放心的上了渡船。这次我看着她的背影,似乎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渡她的第四世。她的丈夫早年因病而死,她也抑郁而终。即使她已成亡魂,却始终放不下她丈夫的死,仍希望她的丈夫可以活过来。

我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她能找到还魂丹,但是她丈夫的尸体也早已腐烂,已经没有肉身可以让魂居住。

我本以为这番说辞可以说动她。想不到她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他丈夫的尸身没有腐烂。因为他生前的身份特殊,所以被人好好的保存了下来。她还缠着我,问我哪里可以找得到还魂丹。我担心她真的去冒险,所以没有告诉她。而她却说,如果你也曾爱过,那么将心比心就会明白。我宁愿用我下一世的福泽来换他这一世在人间的多留十年。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可是我又不希望她去冒险,于是我想只身前去。可是她说,因为这是有关他的事,她不想自己什么都不做。我摸了摸鼻子,哑口无言。

然后我们就去荒谷找还魂丹。一路上看见了很多孤魂野鬼,因着我引渡人的身份,那些鬼魂倒是对我殷勤的很,可是我也无法帮到它们,因为它们本就该待在这里。

之后我们来到了森林。可是这森林不是普通的森林,森林里有专门吃魂的树藤,她一个亡魂,要是被缠上,不多会儿就会完完全全的消失于世上,再也不会有转世的机会。所以我们很小心,尽量不触动树藤。可是这无疑是个技术活儿,因为树藤密密麻麻,几乎把整条路都占了。

我们小心翼翼的走着,极其注意脚下。可是这森林很大,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尽头。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看见了尽头,就在不远处。由于我们走路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过久,此时一看见尽头,就松懈了些。可是这一松懈,她就碰到了树藤,长长的树藤瞬间把她卷了起来,开始消化它的新猎物。

我束手无策,慌乱的找遍了周围也找不到什么有效的东西。但是我这是忽然想起,我要是把寿命过渡给了她,树藤是不吃人的,那么她就会脱险。我想了想自己这样为她是否值得,又想了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答案是没有。所以我就开始了过渡的仪式。

仪式完成后,她早已脱险,可是我的身体却渐渐透明。

我本以为她不会为我流泪,可是她却在我身旁一直哭。而我的意识却渐渐模糊,似乎又想到我没当引渡人的时候,似乎上一任引渡人也是为了救我,才把寿命过渡给我。

引渡人一旦动情,那么他们肯定不愿心爱的人死去,然后引渡人就会将寿命过渡给心爱的人,自己却会死去。所以,上一任引渡人不希望我有危险,才会让我不要动情的吧。

最后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记住,永远不要动情。“

听罢,那引渡人已泣不成声,浮在她头上的他也已经散化成了点点萤光消失不见。

倾华淡然道:“他已经走了,最后一魄也散了,而他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不要动情,不要落得他这个下场。你,可愿实现他这个愿望?”

她渐渐平静下来了,低头无神地看着地面,终是点了点头。倾华会意,施法抹去了她的情感,她会一直活下去,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会将自己的生命渡给任何人……

“代价,带我过鬼门关。”

“好。”

过了鬼门关便是到黄泉路了,路的两边盛开着无尽的彼岸花。而路尽头有一条河便是忘川河,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孟婆就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路人递上一碗孟婆汤。忘川河边有一块石头叫三生石,喝下孟婆汤让人忘了一切,而三生石则记载着前世今生以及来世。

倾华想过鬼门关,无非就是等不及想去黄泉路旁的彼岸花丛见他,可,他真的还在等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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