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河回到了记忆中那条小街。
凉风凄凄，一眼望去尽是萧条。
不远处有个老人走了出来。柳君河记得这老人，当初他赴京赶考之时，就是这老人带着街坊领居，带所有人的期望，到他家里。
当时，老人喝着老白干，拍了拍他的肩头，一再地说：“保重···保重···”
他走了过去，却看到老人搬了张椅子，一颠一波地往远处走去，那藏在衣袖下的手则是紧紧握着一把菜刀。
十年不见，老人已经更老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就连他的眼也开始模糊起来，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站在身后的柳君河。
“大方山的那些崽子···”他一边走，一边喘着气，“以为我老头张老了就可以随便欺负了？哼···等他来的时候，我定要砍上他一两刀！”
柳君河胸口发闷，猛地叫道：“张叔！”
前方的老人身子顿了顿，片刻之后又摇了摇头，叹道：“唉，耳朵也聋了，不然那些崽子哪敢在我面前叫嚣！”
柳君河正要走上前，却看到前方的屋子稀稀落落地走出了十来人，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老人，有几个甚至连行走都是十分勉强。
“李老爷子，你老都这把年纪了，还是别掺和了吧！”一个近六旬的老者看到年纪最大的李老爷子在一个女孩的搀扶下走出来，心中不忍，连忙劝道。
那李老爷子拄了拄拐杖，尽量提高自己的音量，道：“我李奎当年也是一条汉子，年轻时候那方山的盗子头看见我都要避让三分，如今就算是老了也不会让那些崽子欺上头来！”
“走，和我一道到柳家去，今天咱街坊邻居便在那里聚聚，看看那方山大盗有多不要脸，欺负一个病人！”
那张叔走到李老爷子跟前，拿出一瓶老白干，递了过去。
“老李，还记得当初咱哥几个一起闯荡江湖的日子么？”
若是往常，李老爷子定然不会喝这老白干，但此刻他一把拿了过来，仰头便喝了下去，豪声道：“怎不记得？当初单家的那小崽子被方山大盗劫了去，让咱送上买人钱！咱气不过，拿着榔头便出门了！谁知道你这家伙也不甘落后，操起菜刀，就跟来！”
张叔笑道：“还有老方、大毛、酒鬼···，咱十来人冲上大方山，把那些崽子们惊得一乍一乍的，后来不得不放了那单家小崽子！”
“那小云镇的盗贼团你可还记得？”
“当然！那些盗贼偷盗不成，还想强抢，被咱哥几个从镇后头，打到了镇前头！够劲！”
“咱虽然老了！但骨子还是有的！雄狮虽老，威风犹存！今日，便砍上他三刀七刀的，也不枉了咱这副硬骨头！”
“对！走走走！我们就看看那些强盗能不能把咱这一堆老骨头也给啃了！”
···
十几位老人纷纷喝道。
那女孩抿着嘴，低垂的脸早已布满了泪痕。
她忽然察觉到有人往这里走来，心中一惊，抬头一看，下一刻，她惊喜道：“柳大哥！”
“柳家那小崽子！”
“是柳小子！”
···
众老这才看到柳君河，纷纷惊喜道。
那张叔疑惑了许久，直到李老爷子说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颤声道：“柳家小子···，他没死么？没死么？”
“没死！没死！”
众老大声道。
“没死！为什么没死！怎么不死！”谁知，张叔猛地吼道，言罢，指着柳君河，骂道：“你没死为什么整整十年也不会来，也不给家里回个信，捎个消息！你知不知道——”他不然闭口不言。
柳君河心中惭愧，但听到张叔没有说话，心中不由得一慌，连忙道：“张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见张叔不开口，他又抓住女子的双臂，问道：“小丽子，你说！”
女子名叫李丽，而小丽子是她的乳名，若是寻常时候，有人这样叫她，她说不得就要发飙，但此时见柳君河一脸着急之色，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支吾了片刻，终是说道：“你父亲早在一年前就过世了！你母亲——”
“我母亲怎么了？”
“她也得了重病，那城北的郎中说，已经无药可救！”
柳君河猛地松开抓住李丽的手，发疯似的往家里奔去，他心中慌乱，竟是一时间忘了自己会武功之事。不过他的底子在那，奋力一跑，便是胜过江湖上的绝顶高手，因而只是数息间，就失去了踪影。
众老和李丽震惊十足。
只有那张叔，因为看不清，以为柳君河还在身侧，一直闷声不说话。
等他发觉四周不对劲时，这才啊的一声，叫道：“不好，说不定现在那些强盗崽子已经进了柳家，我们快去！”
···
柳君河的家在这条街上算是大户人家，据说其祖上曾出过状元，后来得罪了京中大人物，这才无奈地搬到这宁安城了却余生。
因此后代的子弟都极其看中科考，后来才有了柳君河赶考之举。
以往的时候，柳家大院仆人也不少，整个院子也十分热闹，但如今，人去茶凉，院子里的那颗松树也病恹恹地没了多少生机。
柳君河急急赶回之际，碰到一个妇人满脸悲伤地跑出来。
这位妇人是柳家的一位仆人，因老妇人对她极好，所以在其他人离去之时，她选择了留下来。
柳君河的速度极快，她根本没有发觉，倒是柳君河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顿时心中一痛，心似被什么刺了一下。
“黄嫂！”他颤声叫道。
妇人看到柳君河，心中更是悲伤，哭道：“老妇人——去了！”
柳君河怔住了，只觉得天地完全安静了下来。
远处一群人大声吆喝着走来。
这些人正是那方山强盗，一个个凶煞十足，目中带着狠意，显然不是什么好说话之辈。他们今日来柳家，便是看上了柳家的一件家传宝贝玉葫芦！因为上次来的人曾是柳家的一位仆人，见老夫人病得严重，也不好过于逼迫，这才有了今日之举。
“今天说什么也要将那玉葫芦抢来！那东西可是值上不少的金子！”他暗道，看到柳家门前站着一个男子挡住了去路，当即喝道：“小子，方山大盗办事，还不快滚开！”
如今方山大盗名声在外，想来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和他们硬着来，所以这人也相信，那男子定会在下一刻慌张地离去。
然而，那男子一动不动，似乎成了木雕。
这下，这人不爽了，怒道：“你找死么！”
他刚要出手，突然看到男子的头动了一下，一双冷漠的目光看向他。
“聒噪！”
一声厉喝传出。
那数十个方山大盗一个个如遭重击，纷纷倒射出去，片刻之后，再也没了任何响动。
柳君河缓缓闭上眼，说道：“黄嫂，带我去看看我母亲！”
一脸震惊的黄嫂带着柳君河走回了屋子。
这时，那一众老人这才出现在柳家大院外，看到不远处七零八落躺着的人影，众老纷纷愕然，一阵猛赞，不过当他们走进大院中后，传出的却尽是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