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是他们俩，楚萱浑身一瑟缩，亦如从前那般，无意识地拉过凉被遮盖住自己的嘴巴，鼻子……只剩一双澄澈的黑玉双眸在空气中扫略着，却多了份哀伤与迷惘。
他们两人一样风风火火走来，一身的气魄凛凛，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俊朗的双眉间盈着何其相似的冷峻。可是眸底，那一丝令人莫名发凉的寒光，刺痛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神经。若是换成柳轩祺，哪怕他再不高兴，依然会装出高贵优雅的模样，来哄自己呢……
“我先走了……”陈益一脸肃穆，拉起玉婉婷，斜睨龙霄一眼，懒懒跨出了门槛。
“记得好好待她。”玉婉婷则是多了一层忧虑，复看楚萱一眼，又有些不安地看向龙霄，后向目无表情的玉飞恭敬点了个头。
“你醒了……”满脸欣喜之色地大步走来，利落坐到床榻边，然后伸手贴上她瓷白的额头探了探，轻嘘一口气：“幸好没有伤寒，身体还是这么弱……”
“殿下……”将被子拉开，有些犹豫地斜瞟站立一旁的玉飞，被他犀利的目光再刺痛一下，欲言而至，又重新将被子拉上小嘴，一脸单纯地望着。
“怎么……有事情？”还是没有变，一脸的怯意，根本看不出在鲁国与自己对峙的铁铮模样，这样才是她深爱的小丫头！
楚萱眸光略一沉，又犹豫道：“您是不是打算攻打鲁国？”虽然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自己插嘴，但是没有办法不问……自己心甘情愿地到来，不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么！
龙霄那张俊逸的脸上略闪过一丝不快，终被一直保持地镇定冷意所替代，缓缓道：“这不该是你担心的事情。”
是啊，这真不该是楚萱担心的事情……在他眼里，自己应该还是那个总是躲在他身后的小丫鬟吧……一直一直都没有变，也许，这颗早已变质的心，对他来说，也是以往如前的痴傻……若这样一直装下去，会不会好一点？但是——
“殿下，晋鲁两国若重新交战，一时定难分胜负，苦得终究是两国百姓。殿下是晋国的好太子，柳轩祺是鲁国的好皇帝，都应该想着如何保护自己的子民，如何造福于自己的子民，不会愿意将他们置于深水火热之地，对么……”双眸里闪过一丝暖暖的灵光，将眼睛定向脸色有些怪异的玉飞，浅笑道：“玉飞将军，您说呢……”
她，在赌……
听得楚萱将话聚焦到自己身上，玉飞下意识攥紧拳头，清眸重现去望她，脑里却是狼藉一片：保护自己的子民……堆积如山的尸体……血腥惨厉的街道……凄绝痛人的哭泣……还有，眼前这双不带怨恨的如水秋眸……
“是，确实，不错！”玉飞将目光撇向他处，言简意赅道。
谢谢，将军……楚萱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微勾起一抹欣慰的笑：但愿能无声化解开这场战争。
察觉到玉飞的异样，龙霄微一凝眉，却更快地攥住楚萱的小手，从冰冻的嘴角破开一丝宠溺的笑：“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伶牙俐齿的……”
“在殿下看不到的地方。”楚萱满脸盈笑，心中却骤然挖去一片，来不及滴血，就感觉到让人倒抽冷气的疼痛：柳轩祺，奇怪了，明明才离开你不久，怎么就这么想你了……
“脸色好难看！”心疼捧住她惨白双颊，直面自己，焦虑打量，一脸担忧与茫然。
“估摸着是老毛病。”楚萱拼命笑起，却怎么用力都到不了心，反而有一股令人难忍的苦涩莫名从胸臆涌来：柳轩祺，完了，此时，真的好想你，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该死的柳轩祺……”龙霄面色骤青：堂堂一个君王，竟然连点小伤都没帮她治，果然高估那个冷血无情的家伙！
柳轩祺！三字如一根利箭般穿透过自己泛着疼痛的记忆，令自己猝防不及打了个冷战：完了，楚萱好像熬不下去，明明想好了用这一辈子来换下一世与他的相遇，为什么还没开始，就不敌那如汹浪般涌来的思念！日子应该还有很长，我要怎么过……
“别怕……”龙霄见她脸色愈加难看，便慌忙安慰道。
“殿下……”突然反攥住龙霄的手，坚定再次确定道：“殿下不会与鲁国过不去，对么？”溢水的双眸里盈着令人心颤的执念，令人不得不妥协，不得忤逆，有股撼人的保护欲在她如画的眉间逸着——但是，她到底要保护谁？
这样的丫头让他莫名不安，龙霄眸光略一沉，凉薄道：“好，我答应你，只要鲁国不进犯，晋国便不会主动挑起战事。”
“此话当真！”她骤然拉开被，握着他的手重新一紧，从她哀怆的面靥上迅速绽放开一朵妍丽的笑容，竟轻易将此时初夏明媚阳光比了下去，她话语里透着一股令人激越的兴奋与放心！这样的丫头，是他龙霄从未见过的！
“当真。”龙霄微一点头，略有所思道。
“谢殿下，谢谢……”楚萱忙笨拙点头，看上去娇憨得令人心疼。
龙霄扶住她的肩膀，停住她揖身动作，嘴角勾起一抹凉笑：“你呀，在外面呆得太久了，是该回到我身边了……”轻抚上她的滑腻姣好的面靥，顺着她优美的颊线游走到她的下颚，轻抬起她的头直看向自己，俊眉一挑：“丫头，既然我因你放弃了这场战事，你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他，在试我……他在试他在楚萱心中的地位……若让他知道，楚萱此时早已移情别恋，他会怎样……
“殿下，我……”楚萱怔忡：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她从来没骗过人！
“府里有些事情，我先回去了！”两人对峙的圈外，响起一个威冷的声音，让楚萱如抓到了救命稻草。
“将军，再见。”当无意忽略过龙霄的话，含笑看向面色冷冽的玉飞：他，有意在救自己！
“将军，再会……”龙霄微不满盯着楚萱，冷冷道。
“再会……”玉飞意味深长看向楚萱，拂袖掉头，大步离去。
再会……好一句“再会”，一切不过才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