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机车在路口猛然停住，千野的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随即赫连从车上跳了下来，他的发丝与衣服上还残留着海浪的气息。
他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千野。车灯在路面上洒出一道很宽的光影，一路延伸至远方。
千野穿着那件白色的长款衬衫，海蓝长发随着夜风轻轻漫卷，但他已顾不上此刻的浪漫或苍凉，急切的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而赫连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忽然，紧紧的将他抱在怀中。
千野的身体一僵，虽然赫连没有说话，但他能敏锐的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落寞而凄凉的气息，就如同夜风般席卷而过。
想必结果不尽人意，千野暗自思忖，他刚想拍拍赫连的后背以示安慰，赫连蓦然轻轻的道“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裳。”
“呵，也没别的什么，不是你让我穿的么。”
赫连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轻轻的磨蹭了下，带来一丝痒痒的感觉，然后他松开千野，淡淡道“回家吧。”
凌晨的别墅内，赫连一直坐在沙发上出神，千野第一次看到他抽烟，而且是很冲的雪茄，烟灰掉落在他的腿上，他似乎浑然不觉，黑暗中只有微弱的烟火明明灭灭。
千野很想安慰他一下，可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卡在他的嗓子里，他只是沉默的坐在赫连对面，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是个没有童年的人。”蓦然，赫连道，眯着眼睛盯着某个地方，“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被冠以帝国元勋之子的殊荣，我二十七年的人生就是在枪炮与战场上度过的，戎马倥偬，倒头来终是一场空。”
千野的心猛地一沉，以赫连的性格，是不应该说出这种怅然到万念俱灰的话，他抬起眼睛，盯着他道“赫连，凡事都没有绝对的，你不要太悲观，或许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也不问，可不到最后一刻，你不能轻言放弃。”
“放弃？”赫连轻声重复着他的话，“什么又是最后一刻，死么。”
千野的心一下沉到了底，难道赫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就在这时赫连衣襟上的那颗红色宝石忽然急促的闪烁起来，然后一个陌生而沙哑的声音焦急的道“赫连，我是柏荀。”
“什么事。”赫连淡淡的问，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我现在就给你送些应急药剂，你在家么？”
“在。”
不出三分钟，院外就亮起了明晃晃的车灯，千野没有跟出去，透过窗子看到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将一个小盒子交到了赫连手中，跟他说了几句什么，又匆匆的离开了。
回到客厅，赫连却并没打开盒子，而是将它放在腿上静静的注视，就好像目光能穿透白钢的盒体直视里面的东西。
“是什么？”千野忍不住问道。
“军用兴奋剂。”赫连一字字，“帝国最高纯度的军用兴奋剂。”说完，他苦笑了下，“能够提高我血液流转的速度。”
“你的血怎么了？”
“没怎么。”
赫连似乎不想回答，拇指与食指在弹锁上轻轻一搭，咔哒一声，盒盖便掀了起来，黑丝绸上安静的沉睡着几支针剂，半透明的针管里盛装着幽蓝色的液体，它们似乎在浅浅流动一般，泛着柔和的光泽。
然后，赫连拿起了一支，面无表情的端详着细细的针头，随即蓦然一下刺入了自己手背上的血管。
千野倒吸一口凉气，根本来不及阻止，更没理由阻拦。
随着赫连的拇指不断的下压，幽蓝的液体缓缓的注入了他的毛细血管，直到针管内空空如也，他丢开针剂颓然的靠在了沙发上。
“这种针剂是专门为上战场的士兵们准备的，有很多战役环境很艰苦，境况很特殊，需要人类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与凶残，只有这样，才能取得胜利。”赫连缓缓的轻轻的说着，仿若呓语，“疯狂，是百倍凶残的前提。”
“这种药剂能令人疯狂？”
“呵呵。”赫连笑了笑，目光落向他，“你害怕了么。”
千野摇摇头，“人的本性就是凶残嗜血的。”他不想跟赫连谈关于人性的问题，凑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我只是感觉冷。很冷。无时无刻。”赫连握住他的手，“千野，你是我的朋友。”
千野用力的点点头，“我是，并且一直是。”
“之前我总是欺负你，就忘了吧。”
“你别这么说，就好像……”千野有种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我会陪着你的，别担心。”
赫连不再说话，疲惫的阖上了双眼。千野静默的守在他身旁，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不知过了多久，赫连倏忽轻轻的道“还记得梵音阁那个叫赤鹰的人么？是我。”
千野哑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的望向后院的泳池，淡蓝色的水波宁静的沉睡在夜空下，让此时的空寂变得无懈可击。
“我都说了，再没什么隐瞒了。”赫连勾了勾唇角，之后就再没有言语。
而第二天旭日东升时，赫连又跟换了一个人似的驾车风驰电掣的前往军部。
似乎，昨夜的他，只是一个幻影，一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