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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百花零落百花愁 6

三拱三门,气势恢宏,轶凡终于来到帝京的城门之前。

这半天,轶凡心里一直在想该如何进城,现在来看,城门两侧御林军林立,是平常的三倍之余,盘查之严,别说人了,就算是只鸟儿也难能轻易进得去。

帝京,地处中原腹部,城楼高耸。东西南北,共有四座城门。轶凡来的是东门,此门既已盘查地如此严紧,那余下三座,想必亦是如此。再望眼城墙,高余数丈,上面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昼夜难息。如此严谨的防务,看来,京城也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其实,轶凡并不是进不去城内。他本就是御林军的校尉,光明正大的走,不仅无人会拦,甚至,都不用排队,直接就会被迎进去。但御林军一直由太子执掌,他要以这种身份进去,太子马上就能知道。临来之前撒索冶说柳玉姬的身份已被识破,太子的招数轶凡是很清楚的,柳玉姬再怎么说也是太子妃,明媒正娶的,太子即使再想要她的命也不会急于这两天,但他轶凡不一样,要是让太子知道自己还活着,回到帝京,肯定活不过第二天,马上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无奈之下,轶凡只得又向城外折返回去,他想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待寻得机会再进城来。

轶凡虽想到如此,但他刚走了十几步,突然地就从街角处折出一小队御林军,十来余人,径直朝他走来。

很是奇怪,来人二话没说就把轶凡围了起来。天朝兵士,无论怎样都是自己人,轶凡不想动粗,况且离城门如此之近,打起来他更是不得脱身,所以,他只能交出佩剑,束手就擒。

这队人依旧沉默,自顾把他的手用绳子捆在腰后,又在他脑袋上罩上了一大块儿黑布,当即押送进了城。

被布遮面,轶凡什么也看不见。进得城中,他被压进一辆马车,走了好远,终于在一座大院子前停下。院子谈不上多么气派,但守备森严。既有穿着御林军军服的兵士,也有着寻常衣服的武士,屋前院后,所有人扶刀而立,表情木然。

这是兵部审讯奸细的一个地方,像这种院落,兵部在帝京设有很多。这些虽都是兵部所设,但一直以来都是由御林军第二军掌管,不论丞相百官,抑或寻常军士,外人,一律不能染指干涉。

“还未入城便已被抓了起来,太子的杀招来得也太快了。”想到此处,轶凡也不免心惊,“如果真是那样,那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活不成了!”

面罩褪下,轶凡被关到一间屋子里。屋子很小,有门无窗,里面只有两把椅子和几株燃着的油灯。

“长风!怎么会是你!”见一人走进,轶凡不禁大呼。

进来的人名叫长风,现任职于御林二军,与轶凡、柳玉姬自幼就相识。于轶凡来说,除了柳玉姬,长风算是唯一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自己人了。

御林二军,六千余众,有武林中人,有奇人异士,也有从全国各地选调的优秀兵士,龙蛇混杂。长风原本是地方一普通武官,但例无虚发,他能耍得一手好飞镖。冲关夺隘,历经层层选拔有幸进得御林二军,努力混到现在当上了一个小队长,手下统管着几十个弟兄。

整日求仙炼丹,皇帝差不多把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太子和丞相处理。他虽不大过问政事,但对御林二军却一直撒手不放。无论人员调动,粮饷拨放还是兵员补给,事无巨细,都会一一过问。而别人,谁要胆敢染指御林二军,无论什么原因,皇帝都会让他锒铛入狱。所以,事关御林二军,谁都不敢多言,连太子也不能。

御林二军,由皇帝直接管辖。而御林军,东、南、北,共有三个大营,数众两万五千余,皆由太子统管。两支军队合称为京畿御林军,他们负责保卫帝都和赵氏皇族安危,也可以说,这是天朝最核心的军事力量。

御林二军是与鞑靼的禁卫军齐名的一支队伍,极少大规模出动。即使有任务,做的也都是最高难度的技术活,锄奸灭贼,刺查军情……

当时,长风接令于城外暗巡,发现一人徘徊良久,逡巡不敢进,他们怕是敌方奸细便暗暗跟了一会儿,最后发现这人竟是他轶凡。见是轶凡,长风自然惊讶,但数日前他得知玉姬已遭太子软禁,今日于此见到轶凡,心中却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长风揣测轶凡是想进城,又不能惊动守门的御林军,无奈便用此方法,黑巾蒙面,把他作为一奸细带进城中。而御林二军无论做什么事,御林军是无权查验的,这样,便足可绕过太子耳目。

帝京守卫森严,轶凡是看得出来的,但连御林二军都出动了,这个轶凡是万万想不到的。“决战在即不假,但皇帝到底紧张到了何种程度?”

“谢了,长风兄!”听他如此一说,轶凡很是感动,但相交多年,便也省了那些没用的客套话。

相谈中轶凡得知三天前萧昭丹已经和鞑靼主力相遇,交战当天,就折损了近万名士兵。昨天战报传到帝京,八百里加急,整个帝京都紧张起来。

“依你看,这一战,萧元帅何时能取胜?”长风突地抛出这么一问。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轶凡是个刚从前线回来的人,怎么说也算个资深人士吧。

经他这么一问,轶凡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以双方军力,若不出奇,很难致胜。他不忍明说,又不想做那些无谓的客套隐瞒,只能叹了口气,算作回答。

毕竟自幼相交,两人彼此都互相了解,长风虽没身临其境地感受过具体情况,但从对方这一叹中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看来,天朝要打一场持久战了呀!”

轶凡本想再问问玉姬的情况,可长风毕竟不是太子身边的人,除了知道她被太子软禁以外,别的,也是一无所知。不过能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轶凡行迹不能暴露,也无处可去。和长风商量了一下,找来一套军服换上,平日就就呆在这里了。整座院子,三四十人,都是长风手底下过命的兄弟,完全信得过,并且,御林二军军规及严,于自己不相关的事,无人过问。御林二军,毕竟不是谁都能插上一手的,所以暂时轶凡也算安全。

因为抛头露面,大有不便,转眼间,轶凡已在这个院子里窝了一个来月了。一月间,他心急日日,似有火中烧,无论玉姬、顾朗还是赵袁,关于他们的讯息,轶凡一点都得不到。

这日,像平常一样,轶凡出了屋子准备去吃午饭。可推开门一看,刚刚还武士林立的院子,不知何时竟没了半个人影,悄无声息。他转了一圈,整座院子只剩下两个打杂的和三个守门的人。轶凡心下骇然,他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碍于这里规矩严明,却也不能多问。

心知不妙,轶凡本想出门探听探听,却又实在找不到能信任的人帮忙,无奈,他也只能干巴巴地坐着,等长风回来。

溜溜等了半天一宿,天都快亮了,长风终于带着几个人回到院子。果真,出了大事。

“正梁关失守,萧元帅兵败,于前日趁夜渡过乌沱河,十万残兵退守德垟。皇帝退位,将在今日辰时传位于太子赵胤,新皇登基后,皇帝和太上皇在午时要起身移驾江南扬州,视察国情。”时间实在有限,长风把话说得很是精简。

轶凡早就料到不妙,可没想到事态竟会如此严重,一时实也难以接受。

边塞走过一遭,鞑靼人的兵强马壮他也有耳闻,但刚一个月,十几万大军,整个天朝三分之二的兵马,竟已如此覆灭。于谁来说,这个消息都无异于晴天霹雳。

前线战败,身为一国之君,皇帝本应死镇朝堂,御驾亲征都不为过。哀兵必胜,只有奋起抵抗,前方将士的斗志和爱国深情才能被充分激发,天朝才有可能反败为胜。而一听战败,皇帝首先退位、二皇躲身江南,如此一来,让前线将士如何再有信心应战,让人民百姓如何再有信心御敌?想到这里,轶凡牙咬作响、目眦尽裂,悲愤至极。

二皇移驾江南,路远途难,御令抽调御林二军半数兵马,三千数众,前往护卫。长风,连同他们这一组共有二十五名精英被选中,此刻他们本应赶往宫门与大队会合。但事出仓忙,若如此一走,长风着实放心不下轶凡,便以交代防务为由,急忙冲回来。

时间实在太过仓促,长风将走,轶凡何去何从,二人一时也没了主意。不过,太子既已离京,轶凡便不会再有太大危险。位列御林二军,他们都无细软,长风掏出所有金银,全部交给轶凡,让其安身。

对着长风,轶凡也没多余的客气,当下拿了一些金银塞到怀中。事至此处,轶凡本欲要走,可刚迈出两步却又猛地想起什么。

“二皇南去,那玉姬呢?她会被作何处置?”

“这个,我也不知道。太子,啊,皇上做事或毒辣或柔婉,谁也猜不出他究竟会怎么做。”

“那玉姬岂不是会很危险?”轶凡心中一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你看这样可否?”轶凡又问,“你的人留下一个,让我把他换掉,随你们一同去往江南。”

“什么!”长风大惊。

不过这也难怪,轶凡官拜御林军校尉,本就脸熟,多人都认得出他。他们如此,一旦查出,那可是欺君的大罪,轶凡、长风,甚至长风那一班兄弟都会因此牵累,轻也会被处死,重则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轶凡自己也知此计不妙,更不想连累别人,然而火烧眉毛,他也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了。

“算了,长风,我……”轶凡对此并没太大把握,谁的命都是命,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事使得无辜之人受难,即使这事事关玉姬的死活。

“好了,轶凡大哥!”轶凡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长风当腰截断:“大哥不必再说了,我去找个合适的人来,你赶紧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就走,御林二军军规极严,再晚点可就真来不及了!”

“不行,长风,我不能……”还是一语未尽,便被打住。心既已决,长风没时间也根本没再听轶凡说些什么,一不做,二不休,他闪身而出,当即换掉一人,让轶凡补上。

皇宫之内,百官列位,军士罗布。新皇登基,本该是很欢庆的时刻,但除了近旁的太监、大臣,在别人脸上,却很难发现喜色。

站在长风身后,轶凡随大队站列在殿门一侧。咿咿呀呀,大殿里响了整整半大天,想来该是在诵道经祈福。身披轻甲,腰挎战刀,轶凡他们自然也是溜溜站了半天,约么午时左右,经停音止,百官跪拜,经由一帮太监和大臣引导,二皇及其家眷终于走了出来。

一班皇族,为首的是老皇帝和皇后,旁边是新皇赵胤,后面紧跟着老皇帝的几个妃子和公主。蹬蹬噔,马车驶过,一脸喜气地,他们各自进得车中,自此,三千多护卫的南巡队伍终于开动。

队伍当中,皇族贵气,共八驾马车,装饰华美。车帘撩开,在老太监们的导引下,各人进得不同车中。皇族贵胄,等级森严,皇帝,老皇帝,老皇后,公主……每个人都有自己应乘的马车,自然不可乱坐。

轶凡和长风,他们一伙都身披轻甲,站在队伍靠前的方位。八驾马车,前七驾都有人落座,可轶凡注意到,最后一辆竟始终没人动过。到最后,所有皇族都上了车,这驾没被动过的马车,却也跟着前面,缓缓驶离。

原来的太子妃,今天的皇后。柳玉姬,其实真姓为刘,乃前任政事堂参知刘志之女。刘志,天朝一品大员,曾主管政事堂。朝廷众文臣中,他是少有的几个主战派之一。

刘志,两袖清风,一心为国,但品性刚毅古板,当年在立太子一事上,不入大流,他力挺赵袁。赵袁落败,一年之后,刘志也以谋反、贪赃之罪被赐毒酒而亡,其家眷数人,皆遭连坐,被杀了个一干二净。当时,玉姬刚十三岁,由轶凡一人护送,去江南表舅家游玩,由此,两人才有幸免得一难。

轶凡,本是京中一个小乞丐,无名无姓。那年,五六来岁,他饿得实在不行便斗胆敲开了刘家大门,要得一碗剩饭充饥。吃饱后,本欲离开,却被蹦蹦跳跳的玉姬拦住。原来是差不多同龄的玉姬见其可怜,便央求父亲把他留下。拗不过女儿,另外也见这个小乞丐生得眉清目秀,刘志心下一动,便也应允。从此,他就呆在府中,并被刘志赐名为轶凡,刘轶凡。

虽是只是乞丐,但七八年来,全府上下一直都待轶凡不薄。见其身材欣长,颧骨平滑,料他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刘志更是把他送到一朋友的武馆,教轶凡习武练功。

家人俱亡,玉姬自是悲恸,幸好还有轶凡一直陪在身边。年长日久,互生情愫,郎情妾意,两人本已到了互许终身的阶段,可突有一日,玉姬却悄然离走,音信皆无。轶凡忧心如焚,四处奔走相寻,最后得知玉姬竟然入了皇宫。

别人不知,但轶凡却很明了,玉姬入宫,是为报仇而去,当即心下大骇。轶凡自然不想让心爱之人走上如此不归路,便想尽办法接近,欲将其劝回。但皇城之中,天子领地,外人岂是想进就能进的?实在没别的办法了,轶凡只能勤练武功,最后一路过关斩将,入选进得御林军中,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和玉姬见面。

同居皇城,一个是宫女,一个是御林军守卫,三年来,两人也只见过两面而已。为了能多争取到机会见面,更为了能阻止玉姬,轶凡发奋图强。也算天道酬勤,三年,他竟官升数级,位列校尉。

三年既已位列校尉,对自己,轶凡当真也是下了魔鬼般的狠心。可再观玉姬,更是可怕,她不知以何手段赢得了太子欢心,最后竟使事故的太子不顾其出身,纳她为妃。

本来天真可人的一个美丽少女,几年来,竟变得如此陌生。最后一次去找她,轶凡又劝其忘却过去,好好做一个太子妃,免得铸成大错。可这次话刚说了两句,就被太子撞个正着。

太子心生疑窦,查问他俩关系。此事自不能实说,玉姬只道是其幼时同乡,如今见自己荣升为太子妃,便突然来找,想求升得一两个职位。太子听后,深信不疑,虽没给轶凡升官,却也赐了些金银。轶凡本来认为此事会如此结束,可一个月后,太子竟真的差人来召,让其率队押运一宝物到边塞,交予三殿下手中,也算是赏给一个升职的机会。

宝物,就是紫精盾,可经历了这一切,轶凡却总觉得是有人故意要害他,所以那日进京,便不敢贸然进得城门。来时,撒索冶说玉姬已被识破。可玉姬到底做了什么?太子又知道多少?这一切,撒索冶又如何得知?况且自己被放回来,撒索冶看似无意,却又像有心,一方统帅,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在这当中,到底是有太多的事,每每想到,轶凡疑云满腹,又理不出任何头绪。可自己,明明白白,的的确确,是置身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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