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会儿的怒火，已经消了大半，尤其是在看到她们主仆的和颜悦色，一刹那他觉得一切不过是个错觉。
轻轻觉出他的反常，便道：“王爷可是战事上不顺？”
萧子隽淡淡摇首，此时凝眸看着她的面庞，她眼神里清澈，看得出她对自己的关心和在乎。
这会儿，他心里又自责起来，自己为何要怀疑她，一定是自己错了，弄错了。
可他又觉得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是以，这一刻，他几乎有几次想问她，孩子是谁的？
可他依旧没说出口。
灯光下，见她面色苍白消瘦，案头的玉碗里还有残留的药汁，他想起大夫说过的话。
“这个孩子对夫人来说会是个劫。夫人患有罕见心疾，只怕难以平安诞下子嗣。”
是以，这个孩子的来历已经不重要了。
况且大夫说过，她心疾不愈，最怕刺激。自己又怎么能再去逼问刺激她？
不如就如此浑噩过去，既往不咎。
待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她身体好些，时过境迁，或许她会主动提及，即便不提，也就这般过去。
相比其他，他更害怕失去她。
沉默许久，他缓缓说了自己的想法。
轻轻显然不能接受，她惊诧地摇头：“不，不，不！”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轻轻，你听话。现下你心疾复发，身体不适合孕育这个孩子。相对于孩子，我更在乎你。”
“趁着现在月份尚浅，做掉这个胎，等你养好了身体，到时候战争也会停止，我们到时候再要一个孩子可好？”
此时，宁轻轻并不知情，这个孩子之后，只怕他们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晋王可能为了她的身体，不会让她怀孕。
“不，不……”她摇头落泪，“你是在说笑对吗？那是我们的孩子，你不是一直期待我为你生下孩子吗？”
萧子隽面色霎时暗了下来，他直起了身体，负手而立看向别处，沉声道：“轻轻，你不要任性。有些事，我虽不问，那是因我的心里存着你，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他转过身来，直视着她：“所以，这个孩子本王一定不会要！你的身体也不准许你诞下子嗣！”
他不会要一个血缘受到怀疑的孩子，更不可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孩子危及轻轻的生死。
轻轻只觉得头有些晕眩，身体一晃，幸亏萧子隽伸手扶住她，才倒于他怀中。
略清醒时，她固执地拂开他的搀扶，仰着脸，迎上他的目光，泪水汩汩而淌，“萧子隽！我心疾复发不是因为孩子，是什么你最清楚不过！如今你以心疾为借口，要拿走这个孩子，你就连我的命一起拿去！”
她近乎声嘶力竭，此刻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双眸迸发出视死如归的决绝和冷冽，似匕首捅入萧子隽的胸口。
他的身体僵在那里，这样执著的轻轻让他震撼。
记忆中，轻轻也有过这般类似的决绝和固执。那是她获知宁府悉数遭斩、执意离开自己的时候。
她的性子必是说到做到，是倔强到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丫头。
萧子隽有了后怕，她如今虽然善解人意许多，骨子里的倔强却一分未变，他不该这么逼她。
他抱住她，说了软话：“轻轻，你别激动。你若不想，我们就要这个孩子，直到你想明白为止。”
她嘴角一抹凉薄的笑，“萧子隽，该想明白的是你，我不需要想。这是我们的孩子，谁也不能伤害他！”
她目光盯住他，“王爷是不是已经变心？！”
“你若已变，又或者对我心有不信任，你便放了我吧！”
他心头一震。
语气反倒平静下来：“轻轻，我萧瑜的心从前没变过，今后也不会变一分。只是对不起，我不会放你离开。”
他伸手拨开她前额碎发，露出一张漂亮的前额，他缓缓在前额印了一个吻。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沉沉的温和：“我不会放弃，你也不要退缩。往后的路，你安安静静待在我身边，等我把这天下捧到你面前，我要让你光明正大的与我比肩而立。”
此时的轻轻也渐渐冷静下来，她望着他，脑海里划过千丝万缕。
她眸光清冷，望着他摇头，“天下与否都是你想要的，不是轻轻。到如今，我见你步步走得艰辛，已经萌生退意。恕轻轻之见，或许杨暮雪才是你通往前路的扶云梯。而我累了，只想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
她说的很平静，却轻而易举让萧子隽害了怕。
“你在胡说！轻轻！”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头，眼眸里显出一抹惊惧，“你从前答应过我，说等我，陪着我，此生与我在一起。不，你若嫌辛苦，甚至可以不用陪我，只需要安静的等着我。答应我！”
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怔然看着眼前的他。
一路来，明知道他的打算，还是陪着他走了下去，却不愿眼睁睁看他如此辛苦，而自己对他来说只是拖累，并无什么用处。
思及二人一起走过的路，权且为了他的安心，她只得应了，“好，我和孩子一起等着你。”
他露出一抹勉强的笑，心里明白今日说服她孩子的事无功而返。
他俯下头，试探着去亲吻她，她并不想接受，躲开了脸，伸手推她。这一抗拒，愈发引来他的反制，他生了恼意，一下子箍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唇狂乱而热烈，劈头盖脸的落下来，呼吸喷在她的脸上。
忽然她咳喘起来，然后这胃里难受，翻江倒海的袭来。
“喔”的一声，她吐了一地，那会儿喝下的黑色药汁一同吐了出来。
萧子隽躲闪不及，连带着自己也被啐了一身。
待平息下来，宁轻轻方回他一句：“你是活该。”
他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可心里却渐渐浮上了暖意。
夜深了，她终于躺在榻上睡着了。
他看到她额前的头发都贴着，伸了手，才发觉汗水湿透了她薄衫。
平静下来，他开始思索今日的事情。
当轻轻说这是“我们的孩子”时，那一刹那，他觉得那就是彼此的孩子，轻轻没有骗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