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庭院中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还是墨存先开口：“于今长江以南的局势，非离公子如何看？”
非离隔着面纱看了趴在桌上的楚少楼一眼，沉吟片刻才回答：“长江以南州府众多，除去你西蜀之外，东南地区有秦州刺史陶肃和豫州任剑，以及浔城赵甫值得一提。虽然现时这几股势力未成气候，威胁不了朝廷，但他们几年来互为牵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从而让江南保有难得的和平。”
墨存点头。“不错，这正是江南比江北和平的原因，但这次浔城之变却让局势大转，我料不出三月东南各州府便会大乱，弱肉强食，强者坐大的趋势已经不逆转。”
“所以，闭关自守于西蜀的兰陵王再也坐不住了。”一针见血的结论。
墨存仰望天际西斜的皓月，颇有感叹：“我确实等这一天等得够久了。”
非离问：“什么原因让你这么期待与白什夜一决高下？”
楚少楼突然插嘴，“好胜心呗。”
乍听到她的回答，墨存眼中露出难掩的诧异。她是第一个能一语道破他真实心思的人，并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没错，当今乱世，群雄逐鹿，谁都想分到一杯羹。如果真要说出发点最单纯的，莫过于他了，他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打败白什夜。
非离没理会楚少楼的话，只望向突然沉默了的墨存，问：“仅仅是好胜心，就要闹得生灵涂炭，这真是墨兄的想法？”
许久，墨存放声大笑，笑声在安静的天井内犹为响亮。
非离问：“为何而笑？”
墨存看向楚少楼，说道：“高兴！”非离也看向她，不作声。
楚少楼刚想张嘴打呵欠，就因两人齐齐看来的目光而打住，莫名其妙：“你高兴是你家的事，看着我干嘛？”
墨存不以为忤，忽然问她：“现在认识你，为时不晚吧？”
楚少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随你高兴，你觉得不晚那就不晚喽。”
“今夜我与非离公子把酒谈天下，楚楚也说说你对现今形势的看法如何？”
“楚楚？”她一脸怪异。乔伊总是喜欢叫她“楚楚”。
“你叫我小黑，我叫你楚楚，不好吗？”
“好啊，怎么不好了？嘴巴长你脸上，你爱喊什么随你的便。”对楚少楼来说，即使现在有个人跳出来喊她“猪”她都不见得会介意。只是“楚楚”两字，曾经是专属于乔伊的称呼。
“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墨存忽然对她的想法很上心，想要知道，像她这样特立独行的人，对于现今天下有何不一样的看法。
“说到这个，我对你们这个世界不熟。”楚少楼稍稍坐正身，以手托腮说，“首先，我还是那句话，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生灵会涂炭也绝不会是一个人能造成的。不要把谁想得那么伟大，可以救苦救难普渡众生；同样也不要把谁想得万恶不赦，所到之处风云变色日月无光。”
这话，明摆着说给非离听。墨存听罢，颇为赞同：“你说的没错，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他目光别有所指的瞟向非离。
非离也不笨，见两人矛头一致对准他，于是不慌不忙地开口：“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这点没错，但若所有人的想法都与你一样，天下会更乱。”
“我就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啊。”楚少楼大方的承认下来。
非离语调变得生硬：“说正经的！”
“我已经很正经了，你有你的人生观，或许天下太平是你的理想，但不代表也是小黑的理想。说起当今天下嘛，就像青楼里的一位风华绝代、卖艺不卖身的美人。——小黑别看我，我没说你。”楚少楼换了一只手托腮，接着说：“有的人欣赏这位美人，但仅仅是远观而不亵玩，这种人谓之君子；有的人会不择手段将之占为己有，此类谓之霸王硬上弓；也有的人不屑如此，非要堂堂正正追求以期救美人出水火，这种人多少有些英雄主义倾向；还有人是有色心没色胆、或者有色胆没色的本钱，这个类别的人称之为乌合之众；另外有的人是纯粹想把美人拿下，当成向某些对手炫耀的工具，这种往往是心高气傲、亦正亦邪的异类。”
说到此，她看向非离，又说：“综上所述，你们季氏属于英雄主义倾向派，小黑的目标只是打败小白，属于异类，任剑、徐威以及燕云两州割地自立的刘仁和秦寿都属于乌合之众。”
墨存感兴趣地问：“那照你这么说，小白属于哪一类？”看他表情，其实答案已了然于胸。
她轻一弹指，说：“这还用讲，他是表面君子，背后霸王，属于混合类别。”
非离不置可否，只是问：“既然你分得这么清楚，可知三月内，谁会从江南纷争中首先脱颖而出？”
“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谁会首先脱颖而出并不重要，而且枪打出头鸟，首先出来的未必会笑到最后。但有一点，如果你们两个都想征服天下，赵甫绝对是个不小的阻力。”
“好，不说江南。就说此次皇上命十三皇子率十万大军收复燕云十六州一事，你又有何看法？”非离似乎也不再排斥楚少楼的加入。
“十三皇子是最不待见的皇子，对吧？”楚少楼看向墨存。后者点头。她又问：“也是世人眼里最无权无势无关痛痒，名头又够响亮的人物，对吧？”这回是非离点头。
“太子、贤王，那什么国师的，他们在朝中互相牵制。这次朝廷拔了十万大军，无论派谁阵营里的人去，其它人心里都会有想法。再者，老皇帝自己，心里难免也有些想法。三大派系的人都去不了，若把军权交给其它的人，万一人家半路打回朝来就更不得了。所以，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最佳人选，不管从哪一方的主张考虑，都非小白莫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