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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警察一带走那“疤鸡”,猛子就和黑羔子去了南山,因公园要办野生资源展览,等着用香子。

猛子第一次到南山,一切都觉新鲜。黑羔子却常来。瘸阿卡是他的干爹,小时候,他常来干爹家玩,熟悉这儿的一切。

“吃,吃些干肉。”瘸阿卡取过几块干肉。黑羔子最爱吃这,咬一块,腮帮子飞动。猛子却吃不惯,瘸阿卡就给他拌了碗炒面。

“吃呀,老顺好不?跌绊了几十年,才把你们拉扯大了,不容易呀。那年,我去时,你还小呢。”瘸阿卡比划一下,“才这么高,嘴上老是黑灰,你妈说,你老偷了面,吃火烧。”

猛子笑了。小时候,他老饿,常偷些面,用水和了,串到火钳上,放在麦秸火上烤。一见他嘴上有黑灰,妈就打他。记得那年,瘸阿卡带着女人娃儿到沙湾,在他家住过几日。那女人,瘦瘦的,斜眼。那娃儿,头大大的,脖子细细的,像个铜钟,猛子一碰,他就哭叫,一哭叫,那女人就瞪了斜斜的眼望他。现在,他们都成骨头了。早知道他们这么快成骨头,猛子会好好待那娃儿。想来,谁都迟早成骨头的,趁没成骨头时,和和睦睦地处一场。成了骨头,想好好处,也没法儿处了。

黑羔子狠狠地嚼干肉,仿佛跟肉有仇。瘸阿卡爱怜地望着他,也下意识地动着嘴,忘了替猛子续奶茶。

“那拉姆,知道你来,怕高兴坏了。上回,孟八爷来,她就想跟上去沙湾,

不巧,白鹿死了,叫丫头搭了不少眼泪。”瘸阿卡说。

“上回潜伏,抓了人没?”猛子问。

“抓了个屁打狐子。这老天爷,我说它发神经了,该下的时候,老放干屁;不该下的时候,老扯球声掉尿水。那几天,天泼水似的下,警察都成了泥猴儿,三天哪,想想,都泥里水里地趴着。听说回去,都输了液。”

“贼没来?”猛子问。

“连个贼毛也没见。……喝茶,放些酥油?”

猛子说:“不了,奶茶就好。天生是个穷命,吃不惯酥油。”

黑羔子拍拍手,推开瘸阿卡递来的干肉,“行了。小鬼受不住大祭祀呀。吃这,牙上没功夫不成,嚼几块,多攒劲的牙,也没劲了。干爹,公园叫给他们捉个香子,他们发奖金。孟八爷借了红脸的骆驼,叫贼抢了,得生个法儿赔。”

“成哩成哩。”瘸阿卡笑道,“老娘干下的旧营生。吃过饭,我去下个扣子。你别急,我打发人叫拉姆去了。那丫头,老打听你,我的耳朵都磨出茧了。阿哥是灵宝如意丹,阿妹是吃药的病汉。”

黑羔子皱皱眉头:“干爹,你可别瞎忙。我一直当她是妹子。”“妹子好呀,那歌儿咋唱来着,‘我和你今年咱俩是兄妹,我和你明年睡一个坑头。’顺得很。”“我可真没那心思儿。”“咋?人家拉姆,花儿一朵,配不上你?”“也不是。我还小呢。”“小哈?别人这么大时,早睡到新媳妇怀里了。”

瘸阿卡边做饭,边咕哝道:“你知道拉姆啥意思?天女。有多少人巴红了眼睛,可她,嘿,就瞅下了你这墩臭蓬。牛吃菠菠菜,猪香狗不爱。你爱的我不爱,老狗爱的稀屎胎。瓜里头挑瓜,临完了挑个苦瓜。要是你抓不住拉姆,只好弄个猪不吃的茄莲了。”黑羔子和猛子互相望一眼,忍住笑,由他去唠叨。

正说着,拉姆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进来,就望着黑羔子笑,脸通红,眼里蹿着火苗儿。黑羔子也红了脸,低头望脚尖。望一阵,拉姆说:“前天夜里,我梦见你了,你骑个骆轮,却像个驴一样跑,怪不?明明是骆驼,却毛驴子那样尬蹄子,三颠两颠地也没把你颠下来。过来,我瞧瞧你,瘦了没?”说着,她一把捞过黑羔子,捏腮帮子,揪下巴。“哟,瘦了,真瘦了一圈呢,也黑了。上回来,还獾猪娃儿哩。”黑羔子东躲西躲,也没躲过拉姆的手。“成咧,成咧。”他悄声埋怨。

“掉过去,叫我瞧瞧。”拉姆把黑羔子拨转了身,说,“个儿倒高了些。”她拍拍黑羔子脊梁,又说,“你该厉害些吃,再这样,可降不住我。现在长大了,再不能叫我当马骑了。”猛子哈哈大笑。

黑羔子恼了,瞪拉姆一眼:“行了行了,少说几句,也噎不死你。我看你前世里,是老鸹,整天呱呱个不停。”

“才不哩。”拉姆笑道,“佛爷说,我是百灵鸟转世。百灵鸟,懂不懂?哪像你这个憨哥哥,没嘴葫芦一个。”黑羔子挣开身去,阴了脸,一声不吭。

拉姆笑道:“怪不得,今早上系错了扣子。我说要来人,该到路口上迎。阿妈说,迎着的是拾大粪的。嘻嘻。”拉姆笑着,从衣袋里掏出小吃食,往黑羔子嘴里塞。黑羔子扭了几扭,挣不脱,张嘴接了。拉姆递向猛子,猛子笑着张开了口。瘸阿卡说:“咋不给我?”拉姆笑道:“你的牙不行,糟蹋了好东西。”瘸阿卡说:“你可小心,我可给黑羔子瞅了个天仙一样的丫头。”拉姆虎了脸,“你敢?”瘸阿卡做个鬼脸,“咋不敢?人家也相中了,两相情愿呀。”拉姆嗔道:“你再说,我可拔你的胡子。”

拉姆冲猛子一笑,说:“阿卡,你瞅中的那个,给他算了,别看他愣头愣脑,心眼儿看来还实诚。”黑羔子忍不住笑了。猛子很窘,想:“真没见过这号丫头,没羞没臊的。”

瘸阿卡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给黑羔子瞅中的,就是你。你咋把自己介绍给别人?”拉姆吐吐舌头,说:“那就算了。”她对猛子说:“不要紧,你别灰心,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保管你打不了光棍。”猛子大声说:“打啥光棍?跟我的漂亮丫头一火车哩。”拉姆信了,望望瘸阿卡,问:“真的?”瘸阿卡笑道:“当然,别以为离了狗粪就不种辣子了。”拉姆问:“你钱多?”猛子拍拍胸脯:“穷光蛋,穷得尻子里拉二胡哩。”拉姆不解,问瘸阿卡:“拉啥二胡?”黑羔子笑了,说:“你问啥?他是说穷得夹不住屁。”拉姆越发不解了。她死活不明白,那穷,和夹屁有哈关系?

望着拉姆的疑萆样子,三人大笑。拉姆又问猛子:“你爹当官?”猛子笑道:“当驴粪官。”这驴粪官,拉姆懂,意思是拾驴粪的官,便问:“那,她们是疯子呀?”猛子不解:“谁们?”拉姆认真地说:“你不是说,跟你的丫头有一火车吗?凭啥?她们?”

“问啥?”黑羔子忍住笑,“人家开玩笑。”

拉姆笑了:“要真有一火车,你们家的院子肯定大,至少有八个牲口圈那么大,才能盛得下。”瘸阿卡笑道:“这丫头,越说越不上串儿了。”

猛子羞红了脸,怔了半晌,才想出个反驳的理由:“咋?没钱没权就没人爱了?”拉姆笑道:“听说你们汉人丫头不是爱钱就是爱权,至少,也要图个人样儿。瞧你也没个啥人样儿,人家定是图钱图权了。”瘸阿卡嗔道:“咋没人样?人家一个壮壮实实的汉子,到你眼里,咋没人样了?”拉姆笑道:“我瞧着,是这样。”她安慰猛子道:“没啥?你也用不着灰心丧气。”

猛子明知她在开玩笑,心里还是嘀咕了:莫非,我真长得难看?他平生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长相来。听得瘸阿卡问:“拉姆,你瞅上黑羔于,图他的啥?钱还是权?”拉姆笑道:“图人。”瘸阿卡取笑道:“我看他也不咋的,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整天拧个眉头,一副蔫疲相。”拉姆笑道:“我就爱他这蔫疲相。”黑羔子搓搓头皮,笑了。

猛子想刺刺她,就说:“你喜欢人家,可你问问,人家喜欢你不?人家早有了。比你好一千倍呢。”拉姆认真地望一眼黑羔子,“真的?”

猛子尖刻地说:“有假的。人家生米成熟饭了,丫头成婆娘了。那娃儿,都快要生了。”拉姆眼里倏地汪了泪,话里也带了哭音:“黑羔子,真的?”瘸阿卡笑了,“人家哄你呢。黑羔子可说了,海枯石烂,心就给你拉姆了。”拉姆这才破涕为笑。

拉姆咬着嘴唇,望着黑羔子,说:“憨哥,我可记着你的话哩。你要变心,我就死。”黑羔子慌乱地说:“我说……说过啥呀?拉姆,你可不能说白话。乱说,嘴上可要生口疮的。”拉姆说:“咋没说?你说过,要娶我的。”黑羔子涨红了脸:“瞧,又胡说了。我啥时说过?”“咋没有?你……你说过,你当姑爹爹,叫我当姑妈妈,你忘了?”“啥时候?”黑羔子问。拉姆说:“就是……山塌的那年。”瘸阿卡破口笑了,“那是啥年成的事呀?那年,你有没有十岁?”拉姆道:“咋没有?我都十一了。”

黑羔子搓搓头皮,咕哝道:“那是玩姑妈妈时说的话。”猛子笑了。小时候,他也老玩姑妈妈游戏;就笑着唱起那首儿歌:“‘喜鹊喜鹊嘎嘎嘎,明个来个姑妈妈,姑妈姑妈你坐下,你的丫头十七八,我的娃子核桃大,求天求地给我吧……’我前前后后,也娶了不下一百个姑妈妈了,不算。”黑羔子嘀咕道:“就是嘛。”拉姆说:“咋不算?他可是真的!”瘸阿卡笑道:“算,算。黑羔子,你也是吊把儿的,又没叫人取了卵蛋,说话要算话。”拉姆听了,掩饰不住

一脸的喜悦,笑了。

吃过饭,瘸阿卡领着三人,去下扣子。一路上,拉姆兴致很高。她拉着黑羔子的手,唱起山歌来。黑羔子显得难为情,挣几下,挣不脱,就涨出一脸的

红来。

天气很好。那日光,金黄色的,灿烂极了。天也水一样蓝,仿佛能掬一把天空,用来洗脸。空气更是惊人的清冽,深吸几次,五脏六腑就透亮了。秋霜虽打黄了百草,但那秋天独有的爽,却渗人空气了。阳光、微风和一份极好的心情,伴着拉姆纯天然的旋律,在森林里游荡。

进了森林,瘸阿卡寻一种叫“痒桩子”的柴棵。因为,天一下雨,公香子尾部就发痒,得找个柴棵,用那尾巴,不停地拨打柴棵蹭痒。这柴棵,就叫“痒桩子”,特点是光滑,离地面一米左右处油叽叽的。

猛子问:“香子是不是鹿?”

瘸阿卡说:“不是鹿,香子也叫麝,它的肚脐就是麝香。肚脐上有一团一寸方圆的肉,剥开,像羊皮的肚隔儿,叫引皮。剥开引皮,就有香。香有好几种呢,籽儿香,像羊粪蛋子,还有的像丸药,最好;有些像麸皮,叫麸皮香;像面糊糊儿的,叫面香。把香放温火上烤干,就能卖。现在可值钱了,一个最少卖一千五。前些年,我就是靠捉香子卖香,才活下来的。现在不叫捉了。不到实在扎住手的时候,我也不捉它。”

拉姆说:“就是,再不能杀生了。佛爷说,你这辈子杀了人家,人家下辈子就杀你……你挣啥?安静些。”最后一句,是说黑羔子的。他想挣出她的手。

瘸阿卡笑道:“我早准备好了,等它下辈子杀我呢。……这香子,要说也该死,这天大地大的森林,为啥单在一颗柴上蹭痒。要是乱蹭,人连它的毛也捉不住。谁的痒桩子谁用,不乱来,比贞节烈女还认真呢。那蹭痒的地方,黑明黑明的,没个千万次的摩擦,不会那样。只要找到痒桩子,它就死定了。你说,这样死心眼的东西,该不该死?”

“不该。”拉姆说,“死心眼也不该。它也只有一条命。瞧你,佛爷劝过你多少次了,还这样。”

瘸阿卡说:“叫我慢慢戒成不成?我是吃这碗饭的,一下子断了烟火,叫我喝风呀?”拉姆说:“我养你。你想吃肉了,我背羊肉;想吃素了,我背炒面。成不?”

黑羔子冷笑道:“羊的命就不是命了?”拉姆语塞了,急出泪来,却不知如何应答,那捉黑羔子的手也下意识松了。

“我有个法儿。”黑羔子淡淡地说。

“哈法儿?”拉姆急急地问。黑羔子一笑,“出家。”拉姆说:“尼姑也吃肉呀?”黑羔子说:“藏区的尼姑吃肉,汉地的尼姑却连个荤星儿也不沾。我在汉地给你找个尼姑庵。”拉姆抒了眉头,立在那儿,半晌,才喊道:“原来,你是变着法儿要甩我,没门。”猛子也嘿嘿笑了。黑羔子却没笑。他眯了眼,望一眼远山,慢溜溜地说:“你不出家?那就认命吧。只要你吃过一嘴肉,就不能像审判官一样审别人。这世上,谁也不比别人干净。”

拉姆急出了眼泪。她不明白,这个她自小就熟悉的阿哥,咋忽然陌生了。

“我倒是想出家,可这世上,真有净土吗?那披了袈裟的,能比别人干净多少?”黑羔子说。

拉姆已哭出声来。

瘸阿卡急了:“又咋了?瞧你,忽而笑,忽而哭的,谁敢娶你?”拉姆跺跺脚:“你不听,他要当和尚了。”

猛子笑道:“他才不呢。他满肚子牢骚,进了哪个寺院,寺院便成牢骚坑

了。”

黑羔子淡淡地说:“放心,我不进寺院,我啥都不当。可我知道,我是个断子绝孙的命。”

“又胡说了。”拉姆哭道。

“真的。”黑羔子大声说,“瞧,现在满世界干的,哪个不是断子绝孙的事?祖宗抢光了我们的饭,我们又抢子孙的了。子孙没吃的了,不断子绝孙,才怪呢。我最恨啥?最恨祖宗。我可从来不给那群鸟人上坟。知道不?先前,我们那儿,是朝廷马场,是他们吃成了沙窝。他们是一群不负责任的鸟人。”说着,他蹲在那里,呼哧呼哧,出起了粗气。

瘸阿卡说:“哟,几年不见,你咋跟烧山羊一样了?”

猛子破口大笑,“知道不?猪肚井的人叫他啥?也是烧山羊。黑羔子,那绰号,你背定了。”,

黑羔子也笑了,脸上的凝重淡了。

猛子对黑羔子说:“你那堆破书,叫你爹烧好了,再不烧,你就疯了。”他又安慰拉姆,“你别在意,他就那个样,冷不丁的,就毛搔人,跟破头野鬼一样谁知,拉姆却冲猛子发起火来:“你咋这样说话?我喜欢他这样。人家才配称男子汉。你,才是毛搔人的破……啥呢!”说着过去,把手伸给黑羔子。黑羔子捉了,站起身来,冲她笑。

“一对儿神经病。”瘸阿卡嘀咕道。

“痒桩子”找到了。在一片翠绿和苍黄中,那棍儿,很容易被眼睛忽略,但瘸阿卡一眼就发现了它。

那是一截桦条,笔直,油黑,很像用了多年的铁锹把儿。猛子摸摸,腻腻地滑。那上面,仿佛裹了层肉皮儿。

“瞧,它就这样。”瘸阿卡掉转身子,背对桦条,屁股左右扭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我估摸,这蹭痒,怕也有瘾哩,像吸鸦片一样。时候一到,不来那么一阵儿,就心神不宁。……瞧,扣子这样下。”

他取出铲子,在痒桩子前,挖个坑,方圆五寸,深也约五寸。“这坑,挖在香子蹭痒时踩脚的地方。”他探人羊皮袋,取出一截木头,门字形,说:“这叫门坎子。把那桦木,放在火上,边烤边揉,就成这样了。”他取出钉锤,几下,把门坎子钉进凹坑边上。

黑羔子对猛子说:“来,我和你弯这桦条。”那桦条,弹性很好,两人使了吃奶的力,才弄弯了它。

“小心。”瘸阿卡折去梢部的毛枝儿,提醒道,“扎西的门牙就是叫它打掉的两人用力,把桦条顶端压到门坎子里,松开手,桦条没反弹起来。瘸阿卡说:“太老了,再嫩些。”黑羔子轻轻地抽抽桦条。“好,成了。”瘸阿卡取出扣子。这扣子,是用麻绳儿绾成的,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瞧,这是活的。”瘸阿卡抖抖扣子,“只要套住,它咋疔也抒不断。”问黑羔子,“你忘了下不?”

“没忘。”黑羔子接过扣子,绾个“捋蹄扣”,又折些树枝,担在门坎上,再把“捋蹄扣”铺上面,撒些柴草,伪装得跟四下里一样,再把扣子的另一头,拴在桦条顶端,以防香子带了扣子逃跑。瘸阿卡取个塑料袋,捏了撮兽毛,撒在上面。“成了。香子一踩,扣子就套蹄子上了,门坎子一塌,桦条腾地就起来了。劲候大的,能把香子倒提空中。”黑羔子说:“这桦条弹性好,别说香子,提人也没问题。”

猛子问:“痒桩子跟前不长桦条咋办?”瘸阿卡说:“来时带一个,插进地里,效果一样。”

拉姆却叫道:“瞧,那鹰,捉兔子呢!”三人望去,果见一鹰正追一兔。瘸阿卡说:“那是只老兔子,鹰要吃亏。”话音未落,兔子倏地弹起,弹向一个细些的桦条。桦条弯下了,兔子打秋千似的晃个不停。

眨眼间,鹰已俯冲下来。待鹰快到跟前时,兔子松了爪子,桦条弹起。鹰厉利叫几声,鹰毛四溅。它歪歪扭扭,飞了一阵,好容易才控制住平衡,但它舍不得这快要到口的肉,又盘旋了。兔子又弹向桦条,打起秋千。鹰再也不敢俯冲,旋一阵,飞走了。

几人大笑。拉姆笑道:“这兔子,聪明极了,好个可爱。”她跑上前去,兔子松了桦条,逃没影儿了。

次日,吃过早饭,瘸阿卡叫黑羔子们去看扣子。猛子说:“干脆,我们顺便再下几个扣子。”瘸阿卡笑道:“那痒桩子,可不容易找,得多跑路,多留神,不然,谁都下,香子早绝迹了。”说着,他递过羊皮袋,“也成。你们找找看里面,啥都有。需要啥,自个儿找。”两人接了袋子,出了毛爷洞,向山上走去。

猛子问:“叫不叫拉姆?”黑羔子说:“不叫。”猛子感到奇怪,那拉姆,虽不像城里女娃那样细皮嫩肉,可耐看,越看越俊。尤其那腰腿,是常行山路的女娃独有的,很有力,闹将起来,想来很过瘾。可黑羔子咋视而不见呢?莫非,他有啥毛病?

“拉姆看书不?”猛子问。

“她呀,”黑羔子说,“一见书,就打呵欠。”

“我也是。”猛子笑了,“看来,我和她,才是天生的一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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