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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动词:战争实践及若干历史认知(7)

从以上十分形象的文字中可以看出来,作为知识分子的萧何和曹参在承担方面所表现出的狡猾和退缩,他们因为考虑到会有严重的后果,都不愿意作为出头的角色,来承担这种风险,因此,少顾虑、不怕死的刘邦就自然承担了领袖角色,成为历史实践中的核心主体,知识分子作为善于谋划的角色,只能在这种历史实践中作为从属的参与者。

刘邦在历史舞台上的出现,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因为刘邦是一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基本属于村氓之流,而在此之前,社会历史实践的核心或者主要人物绝对不会由刘邦这样的人来承担。

作为起义者的刘邦被一步一步地推向历史实践的核心位置,作为一个领袖实践着一个集体的主张,这其中主要是萧何、张良、曹参等这些人对社会政治的想法和企图。在参与灭秦的战争中,主流思想基本上是复国思想,在这个主流思想中,楚国旧贵族领导的武装力量发挥着主要的作用。

在《史记》中没有看到秦国灭楚之后大量屠杀的记录,也就是说,在秦灭了楚国以后,可能保留了大部分的楚国民间力量。事实上在战国末期,楚国因为旧有的基础,依然是秦国以外最强大的国家,一种可能是,因为此前大量的灭绝性质的战杀和坑杀,六国中绝大部分已经基本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和能力,秦国统一的进程非常顺利,并因此改变了以往的奖励战杀和大规模灭卒的政策,事实上秦国亡楚并不容易,起初李信率领二十万人攻打楚国而失败,后来王翦率领六十万大军才将楚国征服。楚国因此侥幸保存了实力,成为楚国境内流传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谶语的现实依据,并且在推翻秦朝统治的战争中成为事实。

虽然推翻秦朝的战争大都打着复国的旗帜,但是这些武装力量大都是民间自发组织的,并且事实上普通将士并没有十分强烈的国家意识,因此可以认为许多武装集团实际上是新军阀势力,也就是说,本质上是属于领导者个人的军队,并且这种意识不断地在战争实践中增强,而在战国时代形成的国家意识因为战争主体的重大变化渐渐削弱甚至消亡。最终,在复国思想引导下的战争虽然很快就推翻了秦朝的统治,却逐渐演变成实力强大的武装力量相互攻灭而争夺天下的战争。

三户亡秦:复仇与抵抗

战争发展到秦楚之际,战争所包含的动机和心态已经相当复杂,并且许多事态在不断的运动和变化中往往呈现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作为楚国贵族的后裔,项军相比其他起义武装力量不仅表现得相当训练有素,而且在军队行动思想上有相当的凝聚力,项梁所领导的八千子弟兵非常精锐,是秦军的劲敌,为了顺应一般民意和政治上的合法性,项梁接受了范增的建议,拥立楚怀王孙心为王,作为政治上的号召。

公元前208年,陈胜吴广和齐魏武装力量先后均为秦将章邯所击败,但是,楚军与章邯部队作战,却是三战三胜。至于在定陶项梁被章邯所杀,完全是因为章邯自己主观上的问题。章邯斩杀了项梁以后,以为项军不足为大患,因此掉转方向,开始攻击赵军,于张耳、赵王歇在巨鹿展开战争。

因为项梁被章邯所杀,因此,楚怀王命令文臣宋义为上将军,号卿子冠军,接管军权,项羽为次将,并命令刘邦西向人关,与诸将相约,先人定关中者为王。由于在到达安阳后在意见上的严重冲突,项羽怒杀宋义并夺取其军权,并很快开始了奠定其决定地位的巨鹿之战。历史表明项羽不愧为神勇将才,其所率领的军队一路烧杀攻掠,很快与秦军遭遇,经过残酷血战之后,很快击破秦军。在所有援救巨鹿的诸侯军中表现出令人震撼的作战能力,于是“冠诸侯”,“项羽召见诸侯将,人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因此成了诸侯的上将军,这种胜利困章邯,迫使其投降,并且坑杀降卒二十余万。而刘邦则因此而先人关,并且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秦朝就此灭亡。

在军事实力上完全自负的项羽过于低估了刘邦的能力,以为刘邦不能够独自先行攻破咸阳。从而决定了日后的秦楚之际刘邦在政治斗争上的主动性地位。刘邦接受了秦王的投降之后,立刻封存了秦朝国库,并且由萧何独自控制了秦朝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方面的重要文件材料。刘邦驻军霸上之后,立刻开始了其面对民间的政治活动,以取得民心上的支持,刘邦首先申明了其作为解放者的政治主张和立场,并且宣布了著名的“约法三章”,在项羽围困并迫使章邯投降的相当长的时间里,刘邦已经在关中通过政治手段建立了相当稳定的政治基础。

由于对刘邦的本质上的轻视,项羽很迟才到达关中并驻军于刘邦所在的霸上相距四十里的鸿门,演出了一出著名的鸿门宴。

项羽一旦进入关中,立刻表现出其政治上的高度自负和无知,当然其中包含着非常不理智的复仇心理,项羽不但下令斩杀了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并且开始滥杀无辜平民,放火烧毁阿房宫,导致大火蔓延三月不能熄灭,并且将王宫的财物和宫女全部收归为自己独自占据。鉴于自己军事以及地位上的优势,作为霸王的项羽可谓是为所欲为,在诸侯会议上公然违背楚王的约定,把关中之地分给秦国降将章邯、司马欣、王翦,将刘邦封为汉王,王巴蜀之地。后来刘邦通过张良的行贿和斡旋,获得了汉中的领地。项羽以王者的姿态大封天下,但是他的封分活动既没有政治上的主张和远见,又没有军事上的高明部署,而且厚亲薄疏,分配很不公平,项羽自封为西楚霸王,将楚怀王置为“义帝”,迁徙江南,不久就将其杀害。

在亡秦的整个阶段,对于各部武装力量来说,政治和军事上的目标都非常统一,没有太大分歧,鉴于上述的各方面原因,秦王朝很快就被推翻了,在推翻秦朝的活动中,项羽显示出远远优于其他武装集团的军事上的重大贡献,但是在秦朝灭亡之后,项羽很快通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将自己树立成为一个新的斗争靶子,根据项羽的政治实践来看,他试图恢复旧的政治秩序,事实上在经过战国到秦的整个历史阶段的重大演变,这种逆潮流的政治行为已经完全不能为时代所容。

从秦楚之际到四面楚歌

公元前207年,秦帝国灭亡,至此,历时两年的第一阶段的革命宣告结束。在若干由项羽把持的潦草的政治分配和部署完毕后,各路诸侯分别按照封分结果赶往自己的封地,项羽的恢复旧秩序的政治意图似乎暂时得到了贯彻,但是不久,事情就开始起变化。真正意义上的以政治策略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楚汉战争开始了。刘邦来到其封地汉中,即开始了其与项羽截然相反的政治理想,从此开始,刘邦在政治和军事上的攻势已经非常明显地表现出来了。

此时,传奇人物张良开始日益显示出其对于刘邦政治集团的重大意义。

作为非常成熟和必要的策略,刘邦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在政治上迷惑其真正意义上的对手项羽。他听取张良的意见,通过烧断秦岭栈道等若干手段表明自己在认真地贯彻项羽的政治.主张,安分留守在汉中封地。之后,刘邦又把张良送回韩国,同样是为了在表面上表示他已经别无他心。事实上张良回到了彭城,从事高级情报以及迷惑项羽的工作,这才是这场政治表演的真正意图。张良到达彭城后,立即向项羽报告了刘邦的若干举动,并且由此使项羽相信刘邦在政治上是安分而没有野心的。

项羽完全相信张良,一方面是因为张良的贵族身份,这一点非常重要,在贵族文化和价值判断中,有一种相通的高于一般常理的判断原则,并且在此之前,因为政治上的任务统一,项羽和刘邦实际上是革命同盟军。因此,张良虽然跟随刘邦,项羽却毫无由此怀疑张良的理由。项羽怀疑刘邦,但是他相信张良,并且相信张良的人格和对刘邦的重大影响。另一方面,至少表明至此为止,项羽依旧没有足够重视刘邦,因为刘邦的身份和目前的实力,使项羽完全小看了刘邦。

张良离开刘邦之后不久,刘邦就获得了对他军事上具有无比重要的意义的人才韩信。同年八月,刘邦开始还定三秦。这就是众所周知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刘邦很快还定三秦的事实表明三点:一,刘邦入关中后的政治策略发挥了重大作用;二,汉军实力非凡,相当善战;三,同时也表明三秦军事抵抗能力的薄弱和人心背向对政治和军事的严重影响。三秦之地被项羽封分给前秦降将,而项羽坑杀了二十多万秦军子弟,现在这些葬送了三秦子弟性命而苟活着的降将在统治三秦,其政治基础可想而知。

刘邦还定三秦,项羽为何毫无反应?事实上几乎就在同时较早的时间,齐国的田荣首先发动了叛楚的战争,从来轻视刘邦的项羽当然先发兵打击田荣。刘邦获得三秦之地后,张良再次向项羽表示刘邦只是想要三秦,没有别的想法,项羽再次相信了张良。

齐楚战争为刘邦继续东进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刘邦乘机向中原进发,楚汉二年三月,刘邦定河内,到洛阳,打着为义帝发丧的政治旗号,号召诸侯,目标直接对准项羽,刘邦由此树起的“正义”旗帜使其取得了诸侯中的合法领袖地位。四月,刘邦率领诸侯军攻打相对空虚的彭城,取得重大胜利,但是项羽赶归彭城与刘邦展开决战,刘邦大败,死士兵二十多万,刘邦陷入绝境,幸而获得张良用谋周旋,才得脱险,四月下旬率其残部西撤,退守荥阳成皋一线。

此后,刘邦获得张良战略上的重大指导,开始全面重新部署,争取时间,以荥阳和成皋为战略防线准备持久的消耗战,同时展开外交手段,争取诸侯对项羽的孤立。此时,关中作为大后方的政治战略意义再次严重地突现出来。五月,在外交手段的策动下,鲸布攻击楚军后方,使项羽不得不暂时放弃追击刘邦,刘邦因此获得喘息机会。荥阳危机之时,萧何在关中征兵,由韩信率领,前往援救,很快击退了向西追击的楚军,汉军持久防御的战线因此得以巩固。形式稍微缓和之后,刘邦立即命令韩信进攻西魏,韩信只用少量兵力进攻西魏,面对敌人优势兵力,韩信采取奇袭手段,佯渡临晋,实则以木瓮等器具偷渡,袭击安邑,由北向南进攻。

很快攻破西魏后,韩信建议继续攻击代、赵、下燕等国,刘邦接受建议,令韩信接着进攻赵国。迅速破代之后,韩信大军继续经井陉攻赵国。井陉为太行山脉要冲,其西有冶河,韩信又用奇袭战术,令两千骑兵每人手执汉旗,连夜绕道向赵军后营,一旦赵军出城与汉军主力迎战,立即人城树帜。同时,韩信令上万人马夜半渡过冶河,在其东岸构筑防御工事,准备背水一战。天亮之后立即开始向赵军发起进攻,赵军果然倾巢而出,空出大营,汉军诈败而推,赵军追击,两千骑兵乘机驰人赵军大营,树起两千面汉军旗帜,汉军因为背水一战,所以非常勇敢,殊死搏斗,赵军不能战胜,打算回营,却发现大营已经被赵军占领,因此全面崩溃。韩信破赵之后,继而招降了燕国。

楚汉三年十一月,项羽开始向荥阳一线发起进攻,锐不可当,情形危机,刘邦采取陈平建议,通过重金行贿的手段离间楚军内部关系以达到削弱楚军整体力姑,此计策果然奏效。但是五月时项羽依然攻破了荥阳,刘邦使纪信伪装汉王,自己仓皇出逃。但是在周苛和枞公的坚守下,防线并未全面崩溃,依旧为战略相持状态。

楚汉四年九月,双方一直以荥阳和成皋为争夺焦点。从战略全局来看,尽管刘邦两次在荥阳和成皋一线中胜败周转,两次出逃,但是并没有因此放弃其全局部署,在命令韩信进攻齐国。韩信令命向齐国进发,同时刘邦派郦食游说齐王田广投降,田广接受了建议并撤退守军,对韩信的到来毫无防备,因而在韩信的奇袭下顷刻崩溃。齐王因此向楚求救。项羽出兵援救,楚汉四年十一月,双方在潍水展开大会战。

根据《史记》表述,韩信兵力与楚军相当悬殊,楚军二十余万,并有精锐骑兵,而汉军不过十万,且不能倾巢而动。楚军大将龙且相当自负,在潍水东岸列阵迎战,而韩信则同样使用非常战术,夜间命令士兵将上万沙袋堵在潍水上游,之后引军半渡,袭击楚军,诈败而退向西岸,龙且部队追击,等到龙且部队部分渡过潍水而大部分还在水中的时候,韩信命令上游决开沙袋放水,将河水中的楚军淹死大半,楚军因此被切断为两半,汉军击杀了龙且和已经渡过潍水的全部楚军。潍水大战对楚军打击极大,此后楚军在成皋的守军也被刘邦击溃,汉军由此全面转向强势。

潍水大战之后,项羽心理受到严重打击,不得不接受事实,双方开始和谈,到楚汉四年(公元前202年)双方终于达成协议,以鸿沟为界分治天下。此后,项羽再次东归,刘邦原本打算就此回到关中,张良和陈平却同时建议刘邦乘机穷追猛打,彻底消灭项羽。于是刘邦接受建议,背弃和约,东向追击项羽,同时通知韩信和彭越会师,但是韩信和彭越并没有立刻赶来会师。刘邦兵至固陵,项羽挥兵反击,刘邦战败,只好就地防御。刘邦没有等到韩信和彭越,于是问计张良,张良建议刘邦就此封侯,让他们为自己而战。

事实上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韩信和彭越都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了,这是他们讨价还价、各自争取自己利益的唯一有效和关键的时刻。一旦封侯,韩信和彭越立即反应,韩信军南下,首先击破彭城,然后东向到达项军背面,与刘邦前后夹击项军,项羽溃败,向垓下撤退。公元前202年十一月,彭越英布也先后到达,至此汉军约三十万人,由韩信统一指挥,追击项羽到垓下,项军陷入全面包围,被彻底击垮,项羽夜间突围垓下后在乌江自杀。

战争中的项羽与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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