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在空中悬浮流动,时而汇聚时而打散,向着四面八方流动。一双玉手在水珠下方轻柔挥动,凭空托着飞舞的水珠。
“控制的很不错。”景冀赞许,“如果你要是生在这边,该是个不错的魔法师也说不定。”
“过奖了,哥……哥哥。”阮清漪有些迟疑地叫到。她曾用景公子称呼过身畔的男子,被景冀以过于生疏拒绝了。她顶着景欣的容貌身姿却叫着公子这种生疏的称呼,让他颇不习惯。还是叫哥哥吧。他曾说,语气中充满着怜爱。
只是,不知这个怜爱,有几分是给自己的。阮清漪眼神暗淡了下,自己,会不会只是她妹妹暂时的一个替代的影子呢。
“还是叫的这么不习惯呢。”景冀刮了下她的鼻尖。阮清漪惊了下,空中的水珠险些撒了一地,景冀手快地吟了一句,帮她托了一把。
“抱……抱歉。”
“好了,没事的。”景冀看她重新控制稳了之后,撤下了手,“看你适应地艰难,想让你把我当成亲人减轻些压力,如果要是不喜欢,叫景公子也没事的。”
“没关系的。”阮清漪低头道,“本来就是你们救了我,还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怎么好意思……”
“没有的事情。”景冀笑道,“倒是我小妹乱用魔法,把你无辜换来,受惊了吧。”
“受惊……”阮清漪眼帘低低垂下,思绪回溯,那夜林中的火光仿佛还在眼前闪耀,搜山搜林的叫嚣还在耳畔回旋。
“其实,我该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的。”她说着,撤了魔法,提起法袍,盈盈跪拜在地。水珠失去了支持,散了漫天。
“如果不是景欣小姐把我从我当时的境地里置换出来,我怕,我怕我……”她低声道,说着说着,泪珠竟如断线的珠子掉了下来。
景冀赶紧把她扶起,“我们这边不用行这样的礼,坐着好好说便是,你之前经历过什么?”
经历吗……阮清漪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是从那遥远的地界传来一般。
有言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美貌之于女子,亦如是。
若说凄惨,倒也并不切实,她能过的比一般人好地多。如若真要用什么来形容自己,最贴切的,便是无奈了罢。美貌之于女子,究竟能带来的是福还是祸,终究是一件谁都说不清楚的事情。
出生与他人无异,父樵母织,父耕母圈,寻常人家是也。然上天却是未曾薄待她,自小便生得一副绝世容颜。乡里无知,不晓何为“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也无人能用“娇花照水”,“弱柳扶风”这样的词句来形容她。不过,巷深何耐酒香,不过豆蔻之龄,她的艳名,已满城乡。
藩王多好色,世子亦尤甚。
当柳绎的人出现在她家中之时,她自知,属于自己的时间,已是不多。柳绎是东漓地界出了名的好色公子,被他看上的女子,多半难逃,有钱人家的女儿尚且认命就当攀个王爷高枝,而她,无权无势,乡家民女,又能如何。
只因红颜。
她可以选择静心认命,一世的荣华富贵不愁,安心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供人赏玩,年华逝去后如抹布一般被人抛弃,此生只见四方的天空。
而她选择了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身上山,却换得封山的阵仗,连绵的火把映红了凝重的夜色,灼烧了半边的云霞。她,无处可逃,恐惧,不甘,也只能化作无奈二字。在命运之前,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直到一场失误,成就了她此生最幸运的事。
“谢谢景欣,是她救了我。”阮清漪低声道。
“想不到她误打误撞,倒是也干了件好事。”景冀生活的世界注定了他无法全然理解她讲述的经历,不过,他能看懂她悲伤的样子。
“不知道景欣现在是不是替代了我的身份,那份原属于我的痛苦,她不会……”阮清漪担心地道,如果牵连了无辜的人,她自己也不会安心。
“放心吧,她可是能够堪比我的魔法师。”景冀对妹妹的能力还是十分有信心的,更何况她那机灵傲娇的性子,想让她吃亏都难。他伸手翻了一页书籍,道:“我教你下一个魔法吧,水魔法灵动,可是能产生很漂亮的变数的,想不想一看?”
阮清漪知道他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抛开这些令她伤心的往事。“嗯。让你陪我耽误了不少时间。”
“哪有的话。”
阮清漪咒语轻念,凭空中水珠再次成型。虽然只有一会,这拗口的咒语她已经念得有了几分模样。小小的凝水术,虽无什么大用处,但是用来锻炼精神力和控制力却是最不错的魔法,而且不像攻击性魔法,用不好就会造成伤害破坏。阮清漪没有魔法功底,也是第一次学着控制精神力,凝水术最好不过。
“这第二道魔法叫作凝冰术,是建立在凝水术的基础上的,能凝结出雪花来,很漂亮,很适合你。”景冀看了下阮清漪,阮清漪觉察,低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教你咒语,跟着我念……”
阮清漪认真地跟着景冀的节奏复述着陌生的魔法咒语,景冀很是耐心,即使阮清漪偏差万里,他也能一字一句地纠正她的发音,其柔和,她所未见。
在东漓,人们看她的目光,多半充斥着欲望,抑或对女子的不屑,何时,见过一个男人,竟能如此纯粹地看着她,教她,怜爱着她。他的目光,那般澄澈,单纯如对妹妹的照顾,毫无一丝其他的情绪,清如蓝玉。
不知不觉,阮清漪有些失神。
“这不对,应该这样。”景冀的话语打断了她,她只觉手上一暖,景冀的手已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手把手地教她施法,不觉她的面颊顿时变得通红。
生长于那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地方,这是阮清漪第一次和男子如此亲近,脸瞬间便红透。可是不知怎么,她竟是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挣扎一下,静静地任他摆布。
水珠凝结,冰晶一点点向外延伸,尖锐的棱角刺破温润的表层,折射着窗外的阳光。她再抬头时,看到的是片片雪花,在他们二人手中成型。
“好美。”阮清漪红唇翘起了柔美的弧度,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笑容,绽开在脸上。那一瞬,她觉得,能来到这个世界是她此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谢谢你,景冀。”
雪花纷飞,融化在天际,书房内,晨光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