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忍让！必须忍让！继续忍让！国防部长何应钦发到绥远的一道道军令，就像一根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第七集团军和绥远驻军的手脚。而敌方却借机大肆向绥远进犯。日寇的芳岛旅团，在德王伪二军的配合下，先后占领了绥北的战略要地大庙、百灵庙，正在进犯五原，危及包头；日军的小滨旅团在德王伪一军的配合下，大举向绥远东部入侵，先后攻占了尚义、陶林、兴和，正在逼近平地泉，危及归绥。
深秋的一个傍晚，第七集团军营以上军官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归绥的总部，走进了许多人未曾进过那间大会议室，来参加即将举行的秘密军事会议。
会议开始，傅作义将军走上主席台，扫视了一眼鸦雀无声的会场，字字掷地有声地讲道：“弟兄们，由于某些人一再要求我们忍让，日寇乘机占我察北，又犯我绥东、绥北，这是我全军将士的耻辱！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爱国军人守土有责，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对入侵的日寇，进行坚决的反击！倘若有人问罪，我傅作义一个人担着，大不了一死。岳武穆38岁壮烈殉国，我已过了38岁，为抗日而死，我死而无怨。我相信，只要我们全军将士能甩掉枷锁，放开手脚去打，一定能把日伪势力全部赶出我们的防区！”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把日伪势力赶出我们的防区！”
会场上群情激奋，一人振臂高呼，数百人振臂响应。
参谋长宣布的集团军反击作战的总体部署是：依据入侵敌军分别属于两个相对独立的指挥系统、敌军人数超过我军近一倍的现状，决定开辟绥东、绥北两个战场，对入侵之敌实行军事分隔，主力以区域作战为主，在运动中创造战机，消灭敌人，逐步收复失地。
独立师继续留在绥远东部作战，经过半个多月的鏖战，先后收复了陶林县城，肃清了平地泉境内的敌军，参战各部乘胜进军，向败退到兴和县境内的敌军发起了进攻。绥北战场也传来了捷报，三十五军已经收复了五原、乌拉特等重镇。为了便于指挥作战，独立师把指挥机关移到了平地泉以北靠近前线的农耕区。警卫连的官兵全部换上了战马，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骑兵。
这天早晨，独立师师部暂驻的农家大院里，收发电报的嘀嗒声、呼应电话的喊叫声，接连不断；拿着公文夹的副官参谋们，出出进进忙个不停。前线传来消息是，我军在兴和以东对敌军实行分隔的军事封锁线已经形成，有一股妄图打破我军封锁线的敌军正在向东运动，即将进入我军正在布置的伏击圈。给前线各部下达过作战命令，师长祁存哲、副师长余汉章、参谋长刘恒夫，一起聚在堂屋里，又为另一个紧急军情殚精竭虑。驻守红格尔图独立团一二营三天前遭到了两个团的敌军围困，师部先后三次派兵前去援救，都无功而返。红格尔图虽然是个只有一千多人口的村镇，却是从东线进入绥远的交通要冲，它与绥远中部的归绥、绥北的百灵庙，呈三足鼎立之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目前，独立团的粮食、弹药都快用完了。独立师各部都在兴和前线的作战位置上，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师预备队大部分拉上了前线，能动用的部队只剩下了两个营，一时之间很难再抽出大批兵力去解除敌人对红格尔图的围困。
刘参谋长再次陈述他的观点：“用战略眼光看，红格尔图说啥也不能丢！哪怕暂时放慢收复兴和步伐，也要想办法保住这块战略要地！”
祁师长说：“不好！一个环节稍有松动，就可能造成功亏一篑的后果。我们最好是用现有的这点兵力，去打一场以少胜多的硬仗。”
“难啊！用两个营去打两个团，独立师能找到这样的指挥官吗？”余副师长说。
“招贤，我就不信独立师就找不出这样一个能人！”祁存哲一拍桌子说，“马上贴招贤榜，谁能完成援救独立团，保住红格尔图的任务，就给谁记大功！”
副师长余汉章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记功是不是有点太虚了？能不能再加一条，破格提拔重用。”
祁师长点头：“对，应该加上这一条！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咱们就是要通过招贤发现重用人才。如果谁能指挥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打败敌人两个团，打胜红格尔图解围这一仗，给他官升两级。如果真有本事，直接提拔他当团长、旅长也可以。老刘，你马上去办这事！”
“是！”刘参谋长拿起文件夹离开了堂屋。
招贤榜贴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刘参谋长收到了二十多份解救独立团的作战方案。午饭前，二十多个军官奉召来到了师部借住的农家大院，坐在了当院摆放的几条长板凳上。他们中间，除了余大伟、冯成杰两个直接带兵的营连军官外，其余的人都是师直机关的参谋、副官，祁玉龙也在其中。
刘参谋长扬了扬手里一沓纸说：“你们提交的作战方案我都看过了。作战方法各有千秋。但多数方案需要的兵力太多，我们无法满足那样的要求。说实话，如果能派出那么多的兵力，我们就不用在这里招贤求将了。师部能派出的兵只有独立团留在外围的两个营。招贤榜上说的精干部队，指的就是这点兵力。现在，找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自己说，就用这点兵力，你们能不能打赢红格尔图解围这一仗？”
军官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话音嗡嗡地议论起来。作训处的一位中年副官首先站起来发言：“围困红格尔图的敌人前后方加起来有六个营。就是一对二，至少也得三个营的兵力。就现在的这点兵，这仗我没法打。”
一位看上去比较老成的参谋起立说：“如果能给我三个很有战斗力的整编营，还有一点取胜的把握。让我带着现有的那么一支人数少得可怜的部队上，根本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刘参谋长说：“这是你们的看法。有的人计划的作战用兵，比我们能提供的兵力还要少。冯连长说说你的打算！”
冯成杰起立说：“围困红格尔图的敌军，日军少，伪军多，战斗力不算太强。我只需要一支精干的骑兵。一个连也行，最好把警卫连调换下来给我。”
“啊！”随着一声低沉的惊呼，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这位上任不久的年轻连长，不少军官连连摇头，目光中充满了惊讶和嘲讽：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
祁玉龙接着说：“兵不在多而在精。给我两个整编营，我争取打赢这一仗。”
“还有人说吗？”
余大伟站起来发言：“如果让我去指挥援救红格尔图的战斗，我还可以再找来两个营的兵力。不过，这需要得到师部的允许。”
“你还能从哪里找来兵？”刘参谋长问。
余大伟说：“还没跟人家说好，等定下来了，我会向长官们报告的。”
刘参谋长笑道：“行，你继续去商量吧，谁还有新招？”
大家都不说话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停在院外树梢上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的吵闹。
刘参谋长巴掌一挥说：“就这样吧，我将把警卫营长余大伟、通讯副官祁玉龙、警卫连长冯成杰的作战方案，提交给师座定夺。余营长留一下，其他人散会！”
等人们都走了，刘参谋长问余大伟：“你还能从哪里调来兵？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余大伟低声说：“二旅。我跟陶林前线的彭旅长联系过了，他的预备队还没有全用上，他说，只要师长同意，可以暂时调两个营给师部。”
“噢，我想起来了，彭旅长是你姑父。难怪这家伙敢跟我打埋伏，会给你开后门！好吧，我代表师长同意了。你马上去找值班副官，给二旅下调兵命令。最好把他能动用的预备队，全给我们调过来！”
“是！”
二
援救红格尔图的战斗打响了，而从前线传来的消息，却令人沮丧。
当天傍晚，余大伟带了四个营，刚开到红格尔图外围，就被鬼子的打援部队打了个七零八落。
第二天上午，祁玉龙带着两个拼凑起来的步兵营，绕过红格尔图，直奔敌人的后方大本营，半路上遭到了敌人打援部队的伏击，突围后正在回撤。
堂屋里，三个师级长官又聚在了一起。刘参谋长说：“我们确实再抽不出兵力来了，现在，连两个整营也很难凑够了。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再考虑一下冯成杰提出的方案吧。”
余副师长仍旧不以为然地摇头：“那是什么作战方案？纯粹是异想天开说梦话！你们想，前面……”
刘参谋长抢过话头：“我已经说过了，前两次失利，问题不在于兵力多少，而是出在战术上。是作战方法不对头。”
祁师长说：“汉章兄，此一时，彼一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余汉章无话。
刘参谋长笑道：“那咱们就说些实在的。小冯子当代理连长的时候，协助大胡子，兵不血刃，降服德林汉，保住了达里图。上次派他去独立团协助老刘指挥作战，不也接连打过几个胜仗吗？难道这都是异想天开说梦话吗？”
“哼！”余汉章欲言无话。
刘参谋长接着说：“冯成杰的方案，我研究过了，他对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各占优势和劣势的分析，对敌人指挥官的心理分析，对进军路线的选择，具体战术的运用，都有些独到之处，有一定取胜的把握。应该让他去试试。”
余副师长说：“方案再好，我们没有足够的兵给他带，就带一个警卫连去，那不是以卵击石，去送死吗？”
刘参谋长说：“把师部的警卫任务交给余大伟带回来的步兵，警卫营骑兵连还剩两个排，还有一定的战斗力，也让冯成杰带去，我看兵力就可以了。孙武用兵以一当十，兵不在多而在精。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能有这样一支队伍，也算得上是一支精兵了。”
余副师长说：“既就是这样，我还是不放心。冯成杰不过是一只刚断奶的小羊，还没见过几只真正的老狼。尽管以前交给他的参战任务完成都还可以，但那时候兵力充足。现在情况不同了，把围攻红格尔图的前后方敌军兵力加起来，要和两千多敌人拼命。他太嫩了，用他的方案可以，必须另选指挥官。”
祁师长笑道：“汉章兄，你多虑了！汉代的霍去病出道之前也没打过仗，二十岁当了大军统帅每战必胜。我们师的不少军官，也是二十几岁就开始指挥一个营、一个团、甚至一个旅了。冯成杰也二十岁了，怎么就不能让他试试！”
“谁制定的作战方案，谁执行起来顺当。要上还是他上！”刘参谋长说。
祁师长下了最后决心：“就这样啦，死马当做活马医，就叫冯成杰上！既就是打不赢，咱顶多也只付出一个连的代价。如果这次还打不赢，咱们只能暂时放慢收复兴和步伐，从一旅调两个团过来，拼死也要把红格尔图保住。来人，通知冯成杰，叫他马上到我这里来！”
冯成杰来了，肃然直立。三位师级长官用不同的眼神注视着他，有信任期待，有怀疑鄙视。
师长祁存哲起立下令：“冯成杰，命令你带领警卫连、警卫营骑兵连的二、三排，前去解除敌人对红格尔图围困。你的职务是解围作战前线总指挥兼突击队队长。”
冯成杰立正敬礼：“遵命！”
余副师长问道：“你为什么把进军路线选在红格尔图以东？那里可是敌占区！”
冯成杰敬礼说：“报告副师座，我已经派人侦查过了，那一带没有敌人的大部队设防，加上地势起伏不平，有利于小部队隐蔽行动。”
祁师长说：“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对刘参谋长讲。”
冯成杰把目光转向刘参谋长。
刘参谋长说：“你在作战方案中要求得到的武器弹药，包括迫击炮和炮弹都如数给你。还有什么要求？说吧！”
“报告参谋长，部下还有三个要求。”
“说！”
“一，请允许我自主调集人马。调够一个营为止。”
几个师级长官吃惊的相互对望。
祁师长插话：“除了调来担任师部警卫任务的兵力不能动，别处的人马，有本事你自己找去。找好了，让刘参谋长下令调兵就是了。能调够一个营，你就是突击营营长。”
“是！”冯成杰说，“第二，我还要两样东西。一是给点汽油，把前几天一旅缴获的那辆日本装甲车给我开去。”
余副师长说：“那家伙不是坏了吗？”
冯成杰回答：“我们把它修好了。我们的连副方正文，在重庆的一家英国人开的工厂里当过钳工，什么机器都会捣鼓，开车也没问题。”
刘参谋长说：“行，开去吧！还要啥？”
“二旅扔下的那门加农炮，我们也把它修好了，再给我发些炮弹。我打算用装甲车拖着它，去轰鬼子的老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