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河流般的皱纹，像一群人的疼那样
沉默如金——
而密密麻麻之外，军队一样前行的沙
更多地为我呈现，果断、决绝、饱和
丰盈得让人心碎。我隔着一颗，和另一颗
我隔着薄薄的尘世啊——
……金黄的头颅，善良的目光，在这河西的金秋
我隔着左手的沙尘，右手的风暴
看见你如海水般流淌的微笑，临风洗浴
命运又一次为我备下：
金丝线的步履，银丝线的墓地
日月转换之间
——我隔着薄薄的你啊！
那天，临风洗浴，我触摸到你胸膛里
黄金的广阔和无限——
那些锯齿形的睡眠，淡淡的，负载我的哀愁
那些吸纳了阳光，和月光的爱
沙沙，沙沙地，泛起无边寂静的漩涡
风刮着世界
起风了。风刮着世界，风把人刮成一棵棵稻草
那些稻草在坚韧地飘，在成为一座氤氲戈壁的
全部梦想！那些风坚韧地吹，我在
坚韧处，不停的用笔挖——
挖出河流里的家园，碎屑般飞扬的鸟雀
一段隐秘的黑暗，一个人伸出五指的白天
在我生活的小镇，艰难地再一次被阳光纠正
黑风里，那些深刻的挖，铿锵地在为我展示：
一个人被风撕碎的刹那间，她还可以回来——
她还可以持续：扶起白发老者的颤抖
扶起一个孩子稚嫩的道路……
风刮着世界跑啊，那些轰鸣作响的爱——
不停地在挖。在那隧道的尽头
一眼泉水的驼峰，为我打开尘埃之门
风，可以刮散一个人的血肉乃至
坚硬的骨头
可是你何曾刮乱过一个人的神——
即使在这小镇，那秘密的火焰
你何曾熄灭过！
风啊，你赋予我挖的理想，那些稻草生命里的芳香
还是不经意，会散播在人间的每一个
角落
——那些草里的神在微微笑
绿洲列车
整个夏天，从窗口的蓝天望去，那位老人
躬耕于一片绿洲之上。双手牢牢握住一把柔软的砾石和
坚硬的芨芨草
他像是开着一个绿洲的列车。轰隆，轰隆
碾绿脚下的每一小片土地。整个大地倏然
精神抖擞，也跟着晃动起来
似乎，一匹呼吸的沙尘之马在他身子底下飞起来了
生命的荣光和梦想飞起来了——
身边，一个经常和我打招呼的黑脸老妇人
一块疲惫的盐碱地。远远望去，他们似乎是
两个稻草人，却共同
被时光捆绑
以风为马，那些青草的针尖，时时刺破
春天一地绿色的火焰，向西流淌
向那个悲悯流淌
雨水之路
暮色里，闪电植根于大地边缘，身边的
大风包裹着火焰
雷电、滂沱的雨点、纸张一样的天空
偶尔，那戈壁的荒凉还是会
刺破炙热的岩浆！
风是一个智者，它坦荡荡，吹我于河西的僻静之壤
风是我唯一的爱，它懵懂懂，弃我于草莽之中
此刻，滚动的风焚烧着天空的肌肤，天空的羽毛
跟着一粒沙尘，我的眼神触及到了
神的平凡和无限……我看到了雨啊
惊魂未定之时，湿漉漉的理想先我一步
跨出了眼界。天尽头更多的生灵
更多地，在渴望一场雨水的灌溉
风，缓慢展开我微渺的翅膀
风，开始磨砺我内心的玉
幽暗的岁月，漫无际涯
就是为了穿越这层层岩浆，层层烈焰
作为一滴雨的前身，跟着一粒沙尘，我有幸
经历这海水的浩劫！
纸张一样的人间啊，脆弱，透明，在风中
书写唯一的雨水——
跟着一粒沙尘，我汹涌暗流
潮起潮落。有谁真正看见我身体里
那羞涩的火焰，古老的海！
家园
星星的水泥。砾石的城堡。遍地的骆驼刺。
还有壁画里的母鹿，在用温润的眼神，为我衔来
建设戈壁天堂的素材。一片荆棘里的绿浪
一截一截，为我留下返回的退路——
玉门大地上，那河流般的斜坡上，流淌的草
流淌的野花，在不远处为我
举起小手掌安静地喝彩
一段多余的弯路，必将提前为我带来了新的风暴
月光的混凝土，鹰的起重机，匍匐在地的红柳丛
都充当这一次的灵魂修建。那些渐露锋芒的野骆驼
一前一后，摇曳着我可以看到的远方
它们，为我带来关于一个天堂搭建的全部过程
——怕飞，害怕更高的飞。而这一次不得不飞了
——怕明亮，害怕更孤独的明亮。而这一次不得不
独自面对那刺眼的光芒了
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笔还在赶路：
我落泪了，愧对这样一个尘世啊！那些养育我的万物生灵
没有哪一次，能够为它们彻底放弃
没有哪一次，流下如此痛彻心肺的，眼泪来
那眼泪的江河啊，在我的体内
孕育着多么好的一颗沙粒的珍珠
而在玉门大地，一切转动在戈壁家园的
最深处。一轮尘世冉冉升起
大风里
众风起伏，一场柔软的狂飙，自春天倾斜而下
我看见一片蓝色的海，翻卷着牛羊的云朵
缤纷的蹄印，像是邮寄给未知领空的一枚印戳
那里的阳光，是神灵认证的一个邻国
那里，是我仰望的一个出口
一个孱弱的世界，被大风扶住，被良知扶住
我们并肩而行，伸出毛茸茸的触角
肺叶上的海，沉淀在更大的喘息里
它抛锚，起航，一路上我们融入更大的缺憾
那里，摆放着落日的宁静和墓穴
众风围城，这是只有一个士兵的战役
一排，几乎是一排的子弹和咆哮
一堵墙一样，为我上演春光里的善与恶
那些沙粒，替我滚动为海的浪花
我们共同，走在黑暗的刀刃上
众风，那是大自然的一个多么美丽的借口
它柔软里的坚硬，狂热里的冷寂
无法给予一个生命的妥协
无法安抚一个回来的真相
——而我在，证明风的骨头还在
风的血液还在春天里，流淌
这春天，已经舒卷在大风里。犹如朝勤者的目光
且在草的根部，还原一个失去的
绿色舌苔，自大地深处言说
两翼生风
大风起兮。在草群的良知里苏醒
这是一个众神起身的时刻
他们微笑，颔首，为我早已修葺
那个冷寂的国度。那里有我众多的火花
自血液的源头飞溅，一个父亲的
一个女儿的，一份生与死的交替
我们从未厌倦这美丽的生命
甚至，我们从未厌倦自烟叶起身的恍惚
它的耳畔，停放着一个光明的理由
那里一个摇摆的时代，结束于风
开始于一场更大的风
我在两个端点之间，沿着曲线的烟雾
沿着一次精神的动荡，将不安深埋于
青草之下，泥土之下
——深处的颤栗，波浪一样咬紧我的发梢
我在无度的黑暗里学会爱，学会馥郁的行走
那些搀扶我的树木，饥渴的眼神
波动着海洋的无限真知
即使风夜夜拷问，也无法从我的心里
得知下一个未曾泯灭的
风之惑
青草之城
风吹散，那些逝去的亡灵。他们围拢起
青草之城，那里面闪烁着鲜嫩的火苗
是谁温暖的目光，还在支撑那砍伐之后的零度之爱
是谁，窥见了复活的全部秘密
风吹散，那些诞生的哭泣。他们把道路缝补
像落日之于黄昏，像曙光之于黎明
我在两个墨绿色的海洋里
草原和峡谷，生命和死亡
两个春天的酒杯里，阳光的红葡萄酒
月光的白葡萄酒
青草之风里，一片片绿叶的风以瀑布
以思想者的各种幻象，为我呈现
沙粒富裕的水乡泽国，我们从未消失
我在这里，接受一次神的加冕
接受一切风的审判，那些生冷的供词
成为风之上的干柴，成为命运的烈火
风吹散的，风依然在缓慢聚拢
那错失，把天地之气安放在无数的光明里
把一颗颗露珠里的真理
一遍遍验证，我在众神的起身时刻
短暂的笑了
墨绿色的海洋
墨绿色的，那才是海洋的颜色
它们的枝丫将弧度的波浪抛向高处
人群里，这是一封罕见的情书
用青海的海，用一些植物群落的眼睛
用春天的天，用大地上的风
为你翻卷出，一粒沙尘朴素的眷恋
这样的书简，带来整个西夏王朝的晴朗
将我传递给你的节日和国度
我们拥有绿色的指纹，叩开一扇叫做时光的门
你在门里爱着，不肯走出欲望的海
却为我剪裁出，一个绿色的月亮
琥珀盈盈，两岸潮声
墨绿色的海洋，我们的目光深居其里
我们的荣光深居其里，奢华不过如此
你是这样的一个王。明清，黯淡
你是这样的一个圣。清净，无畏
整个春天斟满了，整个大地斟满了
我们开始长相忆吧，开始一寸寸度过光影
度过永恒的落日
古渡口
黄河边，那个卸下驮子的光阴者，卸下一点点身影
和那古老渡口无法移动的苍凉
天空降低，一朵乌云接住了他的孤苦和热泪
大地抬高，那些干渴的往事
却一幕幕，被淹没了
古渡口，一只尘世的眼睛，他目送背叛者
接纳回归者。击掌为盟，结绳记忆
这是始于一次心的潮汐，他刚从浪花的国度
疲惫为一截道德的绳索。他脚下的黄河颤栗着
为他抛锚，为他起航，为他引领一个
不为人知的秘密时代
长久的哭泣，埋首于天地之间
他陌生的眼泪，陌生的有些让人心酸
一副赢弱的身体，破损的骨骼，锈迹斑斑的
血液河床。灵魂在救赎中
彻底的回家了——
那是草木生灵们编织的黄河的摇篮
古渡口，盛满了月光的酒杯
在为还魂者，斟满甜蜜的梦境
春天来了，我不忍用笔戳破那渡口的薄暮
一任青草疯长，泥土掩埋
山河壁画
是靛蓝。像一道洪水冲出时间的栅栏
那慈悲羊群一样
那眼神是水一样的波澜，荡漾在肃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