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别走啊，我们这里的菜既便宜，又好吃。”小梅追着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喊。可客人头也不回，就去了隔壁餐馆。
他们走进红旗餐馆时，刘虎正在桌子前摆碗筷，首先是披着一头红发的女人看了他一眼，然后她用眼色示意身边的男人，男人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女人说：“要不，换一家？”红发女人说：“换一家。”说罢调头就走。
正准备给他们倒茶的小梅见状，忙用笑脸去拦，但拦不住，客人说走就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小梅一屁股坐下来，把茶重重往桌上一放，说：“活见鬼，今天都走了三拨人，要么就别进来嘛。进来了又走，莫名其妙！”
小梅说是莫名其妙，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点都不莫名其妙。刘虎很恼火，可也无可奈何。他偷偷拿眼睛去瞟大家，但大家都不看他，装作在忙手头的事，弄得他更心虚了。
老板拿着账本走过来，摇摇头，在刘虎面前坐下，说：“虎伢子，你来一周了吧？”
刘虎紧张地点点头。
老板把账本往桌子上一摊，说：“你看看，这页是这周的营业额，这页是上周的，整整差了三成。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虎的脸慢慢红了。他把头勾得低低的，眼睛盯着脚趾尖。一只手时不时挠一下鼻尖，天气太热，他的鼻尖在冒汗。
老板摇着头，唉声叹气。刘虎抬起头，鼓足勇气，想把一句话说出来。他知道老板正等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进去了。他不想走啊，从这里一走，他就再没有更好的地方去了。
老板见他不说，自己说了，“虎伢子，不是我心狠啊，要说凭着都喜欢武侠书的交情，我也不能做得太绝，是不是？可是，你若留在这里，我只能等着关门大吉。”
刘虎委屈说道：“老板，你凭良心说，我的事做得不好吗？我的菜洗得不干净吗？我的碗筷洗得不干净吗？”
老板说：“虎伢子，你的事做得挺好，店里的人都认为你做事最认真，小梅还多次向我夸你。可客人不这么看哇！客人一见到你这么个小伙计，就怀疑我们的饭菜不干净，真他娘吃屎的脑筋啊！”
刘虎咬着嘴唇，点点头，用蚊子过耳般的声音说：“我走就是了。”他只能把这话说出来。事实上这话说不说都没多大关系了，但说出来，也许能让自己走得有面子一点。
刘虎到餐馆二楼的小卧室里，找出自己洗干净的垃圾袋，把小梅给他买的一套换洗衣服放进去。然后一反手，把垃圾袋甩到后背。他只能重操旧业了。刘虎知道武侠书里有机缘巧遇的人，一般都没拾过垃圾，但他没办法。
刘虎从楼上下来，餐馆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等着给他送行。老板给了他五十元钱。他接受了。小梅给了一小袋面包，他也接受了。刘虎接受面包时，懵懂的脸上突然咧出一朵笑来，像路边一朵被踩了一脚的小花。小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别过头，站在一边，擦眼泪去了。
老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虎伢子，对不住啦，好好混吧，先让自己长大再说。”
有了五十元钱做底，又有小梅的眼泪相送，刘虎的心里顿时热乎起来，对未来也不怎么害怕了。毕竟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拥有这么多钱。从益阳那个家逃出来时，他只偷了益阳人十元钱。刘虎偷他的钱，只为作回家的路费。可从益阳到沙水，他一分钱都没花。他是扒车回来的。十元钱一直放在他口袋里，花了很久，才花完。现在有了五十元，再怎么说，也能对付一阵子吧？
刘虎对老板抱了抱拳，说：“杨老板，你是好人。我们后会有期。”说罢，一转身，大跨步地向前走去。
杨老板又呵呵笑起来，冲着他说：“人小得跟个猴子似的，说话却一口的江湖腔。虎伢子，你太有趣了！呵呵，后会有期……哦，是的了，若是实在不行了，记得来这里看看。”
刘虎转过身，又看了一眼餐馆的名字：红旗餐馆。然后跑了起来。刘虎没想到小梅会追过来，他不想让她追上，便跑得更快了。小梅气喘吁吁在后面叫道：“虎伢子，你干吗呀？你别跑啊，我再跟你说一句话。”
刘虎站住了，但没回头。小梅跑到离他三米远的地方，也站住了。她说：“虎伢子，你听懂老板的话了吗？以后实在饿得不成了，就来，知道吗？”
刘虎嗯了一声，大片的泪水终于没忍住从他眼睛里滚落下来。他不看路，深一脚浅一脚，飞快地跑着，耳边风声呼呼。刘虎心里想：为什么我生命中的三个女人都不及小梅姐姐亲？从后妈李晓媚那里出来，他没流泪；从奶奶吕二妹那里出来，他也没流泪；从母亲汪霞的单人房间里出来，他还是没流泪。可现在，小梅的一句话，却让他泪流满面。疯叔叔刘煌曾对刘虎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刘虎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报答小梅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