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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惟妙惟肖(2)

他的婶婶在说话时,迪米就已经开始从专业的角度观察她的脸了。他按照自己所学,正在琢磨到底该用原色呢,还是用混合色呢,或者是反射光。他想,不需要厚重的阴影,只要稍加肉色色调,就能勾勒出她的年龄。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想让她坐在那儿当他的模特。现在还不想呢。也许他会在他那个俯瞰大海的房间里,先凭记忆为她画几张素描。

费拉希狄欧和另一位侍女扶着女主人上楼休息去了。下午时分,艾芙珍妮亚回来了。谢天谢地,她没有再穿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而是穿着体操服,戴着普通的金耳环。他们两人在矮矮的餐桌边坐了下来。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堆堆几乎没有穿过的红色拖鞋,它们正等待着被送给穷人,每一只鞋上都稍稍留有表妹的脚痕。看到这些鞋子,他很不自在—而此刻他离她那么近,可以看到她的每一次呼吸。那件体操服使他心慌意乱。

“今天晚上要来的是些什么人?”他问,“当然,你肯定认识他们每一个人。”

“我是认识他们,”迪米本以为艾芙珍妮亚会逐一列出他们的名字,可她却只说了一句,“我恨他们。”

迪米觉得不能让她含糊其辞,哪怕她只是为了某种效果才这样说的。“他们怎么冒犯你了?不管怎么说,他们可是坦汀家的客人,总不至于……”

这不行。迪米在家里就野惯了,不循世俗。他可以对责难毫不在乎,但却不善于责备别人。艾芙珍妮亚白了他一眼。

“沉着坚定,老朋友。”

“你在哪儿学的这个?”

“不知道。我回来时,厨房里每个人都在这么说。”

因为那天过得特别快,他们午饭吃的是鱼和奶酪。酥饼特别轻,很难用手拿;但是艾芙珍妮亚驾轻就熟。她左手拿着叉子,以土耳其人特有的方式用两个手指和右手拇指吃。这种方法很灵巧,却不太雅观。迪米多么想把她这副模样画下来。不过,那会让她倨傲孤高,而这可不是他来斯坦姆布尔的目的。过了一会儿,她丢下叉子,说:“哦,你终于来了。你可以带我进城玩了。”

“你下午没有课吗?”

“现在没有,过一会才有。”

“可是你想去哪儿呢?”

“哪儿都行。你可以带我去教堂。”

“哪个教堂?”

“圣塞多西亚教堂。今天下午,那里将为佐格拉夫斯教授举行祝福礼。”

“我可不知道他是谁。”

“他是三年前去世的。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尸体时,它还没腐烂!他的家人害怕他是被别的精灵附上了。”

“佐格拉夫斯教授是老师吗?”

“是的,是大学老师。”

“他教什么?”

“解剖学。”艾芙珍妮亚漫不经心地说。

“如果再过三年,他还是那样,他们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表哥?把他的骨头洗干净呗。”

她继续吃饭,迪米就把话题转到她的学习上。最后一年,艾芙珍妮亚有一门新课—心理学—不过她一点也不感兴趣。绘画?她一窍不通。可是她喜欢音乐。整个芬纳,甚至整个斯坦姆布尔,只有她有一架钢琴。如果她有机会到伦敦,迪米一定得带她去听一场音乐会。她还没听过交响乐团演奏呢。迪米回答说,他很想带她去听瓦格纳音乐会,还要把她介绍给莫·瓦格纳夫人,他们跟她有一面之交呢。

“喔,妹妹,是的,我请求你……”艾芙珍妮亚很高兴,还脸红了,略带苍白的玫瑰红。目前还不错,他们没有再提起佐格拉夫斯教授。

但就在这时候,一位仆人端上一种黏黏的甜点,上面涂了黄油,还撒了糖霜。艾芙珍妮亚说他们得赶快出去,因为费拉希狄尔要给一楼的房间消毒。屋子里有某种不祥的气息。这位仆人提到它时,做了一个熟悉的手势,以避开那邪恶的眼睛。看来费拉希狄尔从来没有遭人误解过。

“那么她会怎么做呢?”

“以前她烧鼠尾草枝,来驱赶邪恶。”

“现在呢?”

“现在我们给了她更现代的东西—杰耶司液—从英国商店里买来的。”

这就是我的表妹,迪米对着大海、天空和云群高声大喊—或者更确切地说,这就是祖婶妹妹的侄女。尸体精灵附身,房子就用杰耶司液来驱魔。这儿是芬纳,我和希腊人在一起,但是我也可能是在西藏。

迪米撇下艾芙珍妮亚一个人在家里喝咖啡,自己搭上了下一班渡轮去了佩拉,到了周末,他伦敦的朋友—黑尼斯·威廉斯、菲利普·凯索和他的姐姐范妮,还有黑尼斯的新太太(她比丈夫年纪大,可以想象,她会扮演整个晚会监护人的角色)他们四个人都是画家,而且都想画一些具有浓烈东方特色的题材。“我们一定得见见你的婶婶,”他们曾对迪米说,“还有你这个小表妹。如果你去说,说不定她会答应给我们当模特呢。”

“她不会怕我们的!”黑尼斯太太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黑尼斯想借着月光到卡拉卡·阿迈特墓地一走。他认为,以此作为钢版画的主题,应该会是个好的卖点。黑尼斯太太穿着时髦,那一定花了他不少银子。

他们已经在卓基旅馆订好了房间,就在离格兰德大道不远的街上。他们本想住在芬纳,想尽量与迪米离得近一点,可是芬纳没有旅店。到芬纳去的全是希腊人,而每个希腊人在那儿都有或近或远的亲戚可以借宿。可惜的是,卓基旅馆没有什么特色。迪米问了问旅店每天和每周的房价。他对自己说,他期待着朋友们的到来。

那一天,直到晚上,屋子里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但它灯火通明,简直像他父亲在荷兰公园的房子。艾芙珍妮亚按照礼节站在前厅,准备帮忙迎接客人。她一袭白衣,但不如穿那套土耳其服饰得体。她看上去老成一些,还穿着欧式鞋子。

黄昏渐近,住在附近的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来了,大厅里顿时拥挤起来—每一个男人都带上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趁这座伟大的城市还未陷入无法满足的欲望前,每个人都在谈论自己白天忙碌些什么。那些有着小小癖性的男人讨论着生意的盈亏。太太们都围着迪米,温柔地提醒他彼此的亲戚关系,而更多的是首次认亲。只有一位客人穿梭于男宾和女宾之间。也许,那确是他的职责。显然,他是个不可或缺的人物。他笑口常开,或随时准备被嘲笑,就像格拉塔大桥下的鱼,随时准备吃垃圾或者被人吃。

宴会上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跟老塞瓦丝多婆罗夫人聊天很有意思,她比坦汀还瘦,简直是一个遗骸,一副骨架。她上一次到伦敦时还是孩子,拜伦的灵柩从街上运过。“是医生杀死了那位伟大的诗人,”迪米说,“但是现在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塞瓦丝多婆罗夫人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不会呢?”

他们站在一边说话时,巴比奇安在一道道菜肴中来来回回穿梭,每一样都品尝了一点。

“瞧他那副样子,好像挨过饿似的。”迪米说。

“啊,你说得可不对,”塞瓦丝多婆罗夫人说,“据我的经验,真正挨过饿的人可一点儿都不贪婪。”说罢,她环视大厅,“艾芙珍妮亚上哪儿去了?”

“她几分钟前离开了,”巴比奇安说,“不过,克里斯帝阿基先生一定能告诉我们她到底去了哪儿。”他抓住迪米的胳膊肘,轻轻地推挤着他,把他引到大厅对面的一个小凹室。“你有多少了解你的表妹?”巴比奇安问。

“根本谈不上了解,”迪米说,“我上次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个孩子。”

“那就有点古怪了。她那么漂亮,可也许有点癫狂。不过,你倒说说看,除了发育的胸部,她身上最明显的变化是什么?确实,她的双乳招引眼球。我可是从艺术的角度跟你说的啊。”

迪米哆嗦了一下。“巴比奇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认为你很好笑呢?”

“啊,你得叫我巴比,否则别人还以为你跟我当真呢!”

晚会没有持续很久。十一点时,憔悴的客人中起了一阵骚动。他们想在离开前向艾芙珍妮亚道晚安,虽然他们都住在芬纳,每天都可以见到她。然而,她始终还是没有露面,而坦汀也没有为此道歉。客人的仆人们开始从厨房里出来,点亮灯笼,把手浸入圣井的水中。塞瓦丝多婆罗夫人拥抱了一下迪米,要他回伦敦后去拜祭她亲戚的墓。“他们都埋葬在射手山。也许你知道这座山吧?”

最后一批客人也走了。他们边走边说,男人的声音高过女人的声音,巴比奇安那醇厚的男中音格外嘹亮。客人们一走,房子里明亮的灯火马上被调暗了,这不是为了省电,而是为了让房子恢复它平时那略为悲悼的气氛,一个芬纳鲜有人涉足的地方。

第二天,迪米婶婶问他是否考虑过和艾芙珍妮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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