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一棵树
王明新/文
那一年他和她大学毕业，他学的是地质，分到钻井队，在这片海滩上打井；她学的是中文，回到了她出生的那个南方城市。半年后她写信说要来看他，知道他工作的地方是个油田，问他缺什么，想要点啥。还是在大学的时候，有一年他外出做地质考察，回来给她捎回一块石头，说不出是黑色还是褐色。她放在寝室的桌子上，与同宿舍的姐妹端详，正好附近一所美术学院学雕塑的学生来玩，看见石头惊喜地说，像个胖娃娃呢！她们寝室的人都不信，经美院学生指点，再看就真的像个胖娃娃了，一个卧床而眠的胖娃娃，而且越看越像，憨态可掬，她稀罕得不得了。他说那是蕴藏于玄武岩中的橄榄石，是油田一位前辈送给他的。油田基地是一座城市，真正的油田是一片荒原。他回信说，什么都不缺，只缺树，这里连一棵树都没有，你能带来吗？看得出他是在调侃。一棵树都没有，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呢？她想象不出来。
她真的带了一棵树，是一棵古榕，当然只是一棵才一米多高的树苗，树的根部用塑料纸裹着一团湿土。她想象着等这棵树长大，他坐在树下看书品茶的情景，竟有一点激动。坐汽车，挤火车，她精心地护着它。树栽在海滩上，她浇下了第一碗水，几乎全队人都象征性地浇了一点水。水是送水车从很远的地方拉来的，很珍贵。他和她每天都来看这棵树，钻井队的工人也每天都来看这棵树，希望它发出芽来，长出叶来，给这片色彩单一的海滩增添一点颜色。那时候春天已经快过去了，满地的盐碱像下了一场雪，在太阳底下亮得刺眼。她在钻井队住了十天，没等她离开，树干就先是变黄，然后就在海风的吹拂下一天天变干了。
临走的那个夜晚，他们在海滩上散步。月亮躺在云层里，犹抱琵琶半遮面。她说还是回城市吧，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人类居住。他说，我是学地质的，回到城市能干什么？他说，我从小就有个梦想，当一名地质工作者，走遍祖国的山川。钻井队虽然离我的梦想还有距离，但城市离我的梦想更加遥远。最后他们约定：在今后五年里她每年都来看他一次，并带来一棵树苗，只要有一棵树苗活下来，她就来油田工作并嫁给他；如果一棵树苗也活不了，他必须跟她回城市。
第一年她带来一棵木棉树。春天，海滩上没日没夜地刮风，木棉树种下去三天就成了干柴棒。第二年她带来一棵水杉，水杉只适合在水边生长，在这个满是盐碱又缺少淡水的地方，水杉当然没法成活。其实她不是故意的，因为她对植物并没有多少了解。第三年她带来一棵木槿，第四年她带来一棵法国梧桐，这两棵树也与前面两棵树的命运一样。在惋惜这些树苗生命的同时，她也觉得离自己的目标已经越来越近了。
第五年，也是决定他们胜负的最后一年，她又带来一棵树苗。她知道带也是白带，这棵树也不可能活下来。这次她带的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柳树。他们一起把那棵死掉的法国梧桐的根挖出来。有人从她手里接过了铁锹，是指导员。指导员把树坑挖得又深又大。她看见很多职工提着沉重的旅行包走过来，走到树坑前，他们将旅行包打开，里面盛的竟是土。原来在一次喝酒的时候他把与她的约定说了出来，这时候他已经是钻井队队长了，工人们都不想让他走。再回家探亲，工人们回去的时候旅行包里盛的是给老人孩子买的吃食，给妻子买的衣服化妆品，回来的时候旅行包里就装了土。工人们的家乡在全国各地，因此他们带来的土有黄土、黑土、红土……这些土都是经过多年耕种的肥沃熟土。他们把土倒进树坑，仔细栽下那棵柳树，用脚踩实，浇上水，柳树就一天天在春风里摇曳着。他和她每天都来看这棵树，钻井队的工人也每天都来看这棵树。这棵树的命好像格外大，没有黄也没有干，而是一天比一天更绿了。不等她离开钻井队，青青的枝条上就拱出了绿芽儿，那绿芽儿一天一个样，当她离开的时候已经长出了绿叶。她不死心，说树活当年不算活，如果明年我来看你，这棵树还活着我就遵守自己的诺言。
又是一年雁南归，她来了。她来的时候那棵柳树已经长出了好几根细细的枝条，满树嫩嫩的绿叶，像个装扮一新的小姑娘。有柳絮吐出来，在春风里飞扬。柳絮其实就是柳树的种子，它们一边飞，一边宣布着对这片海滩的占领。
她说你赢了，我们结婚吧，回去我就办调动手续。
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说油田正在改革，主要是改制分流，减员增效，除了急需专业大学本科以上的毕业生，别的人一个也不要。
她一个学中文的能干什么？
如今这棵柳树已经长成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高高的树干，巨大伞盖一样的树冠，突兀地立在海滩上。因为有了这棵树，这个油田被命名为一棵树油田，后来又有了一棵树车站，一棵树小学。而他们现在仍然天各一方。
伸手
利瓦伊明/文
她打开窗户时，发现了双手搭着窗沿的他。她用双手捂住了嘴，吓得几乎要窒息了。他也惶恐得不知所措。
她准备关上窗户再打手机报警时，那人苦苦地哀求：“大姐，求你别喊了。我这就下去。还不行吗？”
她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可是六楼，下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万一失手，至少也要跌成残废。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她不由得就替他担忧起来。
她说：“你还是从窗户里进来再出去吧。”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那人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她立刻就感觉到那双粗糙大手里蕴涵的野性和蛮力。她不由得就后悔了起来。如果他再图谋不轨，那可怎么办呀？
已经迟了，他从窗台爬了进来。
他个子很大，骨骼粗壮，衣服很脏。
她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低着头不看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时间真如凝固了一样。
突然，他疯一样拉开门，向外冲了出去。
如同做了一个梦，她已是一身冷汗。
丈夫回来，听了她的“故事”后，吓得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接着，便是许许多多批评。
是呀，她想想都后怕。
一个月后，她在楼下的信箱里看到了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很蹩脚的字，但写得很认真。
那人说他是一个进城打工的农民，因为连续几天都未找到工作，所以突然萌生歹意，想到了偷窃。然后就鬼魂迷住了一样，不顾一切去实施。如果不是那天的遭遇，他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成为什么样子，从楼上掉下摔死或者是被抓住判刑坐牢。
他说想想都害怕。
他现在已经找到一份工作了，工资不高，但吃饭是够了。他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违法的事，并再三说要感谢她伸出了援助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由得骄傲起来。她时自己说，真没想到，这纤细柔弱的手伸出去竟然也会有这样大的力量。
完美是毒，缺陷是福
（中国台湾）苏荣化/文
我以前的个性喜好追求完美，对于事事物物都极尽挑剔之能事，而当朋友们知道我原来是处女座时，都会恍然大悟地说：“喔，难怪！”
占星学的十二星座，就是太阳一年中在天球行经的十二个方位，每个方位是一个星座区，我在九月出生，属处女座。为什么同一个星座的人都会具有雷同的个性呢？我想应该是当月出生的人与该星座磁场相感应的关系吧！
事事追求完美的个性是很苦的，包括对外在的挑剔与对自我的挑剔。我曾说过，读大学时因女友从来不穿长裙而成了“拒绝往来户”。我虽颇具异性缘，但却难得激出几次“爱的火花”来，现在想想，可不都是处女座惹的祸？
事事追求完美的人，对别人会挑剔，对自己也会挑剔。心理学上有所谓的恋父情结、恋母情结，而我则有一个“兔宝宝情结”。您可别会错意，这并不是“自恋情结”，而是“自厌情结”。因为我天生一对大门牙，还稍稍有点凸出，从小到大，虽人缘不错，但每当揽镜自照时，特别看那两颗门牙不顺眼，这个挑剔的心结，困扰了我许久许久，直到我认识了妻子之后，才使我“豁然大悟”。
记得刚跟妻子谈恋爱的时候，我曾自卑地对她吐露出我的“兔宝宝情结”，哪知她却正色地笑着对我说：“不会呀，这样子像兔宝宝很可爱呀！”一句话宛若醍醐灌顶，令我浑身舒畅，这是二十年来我所听到的最悦耳的声音，从此之后，我的兔宝宝情结终于得以放下了。
哲人说：“完美本是毒。”事事追求完美是一件痛苦的事，它就像是毒害你自在心灵的药饵。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完美的，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它本来就是以“缺陷”的样式呈现给我们的。人如果事事追求完美，那无异是自讨苦吃。现今的台湾社会，很多都市女子，内外条件都非常的不错，却迟迟没有结婚的信息，就因为她们在日复一日的吹毛求疵里，忽忽就“白了少年头”，这说来也是挑剔惹的祸。
其实，如果适婚年龄的男女都能了解“完美是毒”的真谛，知晓“事若求全无可乐”的道理，就可以不用徘徊、执着于婚姻的十字路口了。若一味地挑剔婚姻，最后会像“捡贝壳理论”一样，愈捡愈小、愈捡愈烂。
而相较于完美是毒，缺陷就是福了。很多人不是都会欣赏“缺陷美”吗？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就是一种对缺陷美的肯定。如果事事可以不追求完美，那日子肯定会过得快乐一点。
譬如说，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那你生活的理想是：吃要山珍海味、穿要绫罗绸缎、住要花园洋房、坐要名贵轿车、妻要国色天香、儿要聪明伶俐、财要富可敌国……光凭你的一双手，能变得出这么多的鬼把戏吗？想当然，在你追求的过程当中，必定是到处碰壁、心为形役、苦不堪言的。
相反的，如果你是一个知足主义者，那你的理想门坎不会太高：吃营养够了足矣、穿整齐美观足矣、住遮风避雨足矣、坐中古小车足矣、妻中等之姿足矣、儿健康正常足矣、财生活够用足矣……这些都不用你劳神伤骨，你还有很多余裕的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呢！
懂得知足，就是懂得欣赏缺陷的美感，这样，生活没压力，快乐又自在，有什么不好？哲人说：“缺陷原是福。”还真有道理呢！
净土宗高僧净空老法师曾说，他在美国住了十五年，走遍了各大城市，美国这个最现代化的国家，表面上高楼栉比、民生富裕，但其实大多数百姓日常生活的享用都是“赊”来的，房子用贷款、汽车用贷款、家电用贷款、消费用信用卡，好像一生下来就是为着偿债而活的，若碰上经济衰退，工作没着落，无力缴贷款，东西都要遭到法院的拍卖而变得一无所有，所以生活压力非常的大，精神上非常的痛苦，三十几岁的人就满脸皱纹；而当老法师再到中国的大连市去拜访时，看到百姓们生活虽然清苦一点，但无债一身轻，下了班后，三五小聚，嗑嗑瓜子、喝喝小酒，生活没压力，大多健康又长寿，这才了解到为什么先进的美国人寿命反而没有发展中的中国人长了。
美国人好追求物欲的享受，这好像是吸食毒品一样，一时快乐而后患无穷。现今的台湾，也有逐渐步美国后尘的趋势，人人专注物质的享乐，什么都要追求第一，事事爱拼才会赢，物质上也是借贷过生活，心灵上却日渐枯竭颓废，深深值得我们警惕。
当你能够了解到“事事过于完美时，有时候反变成一种负担”；当你知道回过头来再寻找一些我们原本俱足而却失落的东西时，“缺陷的美感”就会重新得到你的青睐。
哲人说：“完美是毒，缺陷是福”，是有深刻含意的。
“装”律师办律所
天元/文
去年冬天，取得律师资格证书后，我在市区的繁华地段租了一间写字楼，准备开一家律师事务所。
事务所开张之前，我置了重礼，特地去拜访了市里资格最老也最具权威最有经验的大律师，他开律师事务所已经十多年了。
“开律师事务所跟做单纯的律师不同，除了应具备一个律师过硬的法律知识和敏捷的辩证思维外，还应具备商人揣摸顾客心思和察言观色的能力。”大律师这样告诉我，“当然，办公室豪华的装修是首要条件，面对顾客的求助，你还得分清对象，该拿架子的时候，就得拿足架子。这样，顾客才会心甘情愿地把更丰厚的酬金拱手送上！”
我记住了大律师的告诫，回来后，又花了一段时日将事务所装修一新，然后装了一台最新款式的漂亮豪华的电话机。
